甄逸世环视一圈,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尽量让自己冷静。
不愧是六大门派之一的掌门,处事公平公正,与亲儿子的关系说断就断,尚且在如此悲痛之下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知道灭葬场之中有魔武封印的,除了我六大门派,别无他人,看来这一次又是魔族暗中作祟。”
郝癸霓也希望他的悲痛能减轻一点,看他不愿再想甄途阳的事,便也点点头:“别说是我们六大门派,连癸霓都不知道这里有封印,还是魔武封印,而且,癸霓也是第一次听到天下还有魔武者存在。”
甄逸世看着何离剑:“知道魔武者和魔武封印的人,千年后其实只有六个人,就是我六大门派的掌门。”
“魔武者被称为禁忌和异端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我人族千年前运气好,魔武者选择了人族,如此武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有人知道更加好。”
“如此武者,不论对人族还是魔族来说都太过危险了,魔族因为他选择了人族而诅咒他,如果他选择了魔族,人族必然也会诅咒他永远不要诞生,说到底,其实不论人族还是魔族,谁都不愿意魔武者诞生,这种武者本就不该存在。”
看着这一片空荡荡的黑色大地,甄逸世渐渐感到不安:“但看来千年后知道魔武者存在的并非只有我六人。”
“不。”郝癸霓连忙解释,“何离剑其实是在绝命天坑中就已经成为了魔武者,他并非是在这里成为魔武者的。”
何离剑不是第七个知道魔武者的存在的人,更不是来到灭葬场才成为魔武者的,魔武封印并非是他破坏。
听完她的讲述,武三娘惊恐地瞪大眼睛:“什么……这个臭小子……经历了如此……如此地狱一般的……。”
甄逸世的脸色沉下来,凝眉良久:“这就是天意,料想玄极门现在也已经开始着手彻查绝命天坑了吧,想不到竟有能化解羽武之力和羽武之躯的毒雾。”
“老夫若是没有料错的话第一位魔武者就是在绝命天坑诞生,否则也没有何离剑这个千年后的第二位魔武者。”
“第二位?”武三娘惊奇,“一直以来魔武者只有一位么?”
甄逸世点头:“这样的武者若有两位,退魔大战结果如何恐怕难料。”
“也是。”武三娘惊诧不已,喃喃道,“这样的武者,存在就已经不应该了,有一位就已经让人恐惧了,所以被称为异端,被称为禁忌,如果有两位那还得了?”
甄逸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曾经有几位魔武者:“沙布斤为何出现在此处?带着魔咒的沙布斤……。”
武三娘就是追着沙布斤来到了此处。
蓦地,惊得整颗心一阵透凉,郝癸霓跳起来,颤声道:“他也想成为魔武者,五大恶人与魔族有关系,必定是魔族让他来的,除了六位前辈,千年后知道魔武者曾经存在的就只有魔族了,魔族,想让他们成为魔武者。”
刹那一语惊得甄逸世浑身一抖,脸色大变。
就连武三娘也惊呼出来:“王八蛋,原来是这样,老娘说怎么一路追着追着,竟然追进灭葬场来了,还害死了老娘手下十名兄弟。”
甄逸世脸色苍白,倏然起身:“癸霓,你说得对,极有可能是这样,事不宜迟,老夫须得马上一一通报我六大门派。”
“没想到竟然盯上了魔武者,不仅仅是为了天下四令这么简单,好一个可怕的魔族。”
他看一眼何离剑,满是愧疚,目中尽是敬意:“好小子,郝兄果真没看走眼,这次若非有你恐怕会让魔族得逞,一旦得逞,五大恶人化身魔武者。”
抽了一口凉气,不敢想象:“单凭五位魔武者,灭绝没有羽武者的人族,已经不需要天下四令了,可怕,可怕。”
“普界门弟子,我六大门派欠你实在太多,人族欠你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偿还。”
看着昏迷的何离剑,甄逸世身子微微颤抖,一定又想起现在还傻在数十里开外的亲儿子。
那是六大门派一直赞叹不已的亲儿子,六大门派一直期望的亲儿子,六大门派一直坚信必定成为羽武者的亲儿子。
老人目光刹那崩碎,但却恶狠狠一咬牙,目中的绝情毫不犹豫,如今父子俩已经割袍断义,再也不是亲人。
看住郝癸霓,正是自己的亲儿子险些害死了何离剑,险些害死了同样是六大门派的期待的郝癸霓。
满目愧疚:“癸霓,你的选择是对的,不要心中不安,老夫此去必定要跟玄极门跪地谢罪,将那个畜生忘了吧,让他还活着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六大门派之中以后永远没有那个人。”
身影一花,掠入空中,慢慢融化在黑暗里。
这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何离剑没有杀了他,他父亲也没有杀了他,没有人杀他。但他的人生已经就此终结,他父亲选择给他另一外一份人生,不再是真元派大公子的人生。
堂堂羽武之后之子,本该以人族为使命,却因为妒忌变为憎恨,进而残害不是羽武之后的同龄人。
以羽武之后的理念和宗旨,残害本该得到保护的人族,他已经是叛徒。
以大门派来说,以阴险手段残害比自己弱的人,轻则丢尽了大门派的脸面,重则该门派从此无法立足。更重的,已经是卑鄙小人,他只有以死谢罪。
以道义来说,对方是带来魔族重现的消息的人,是关乎人族存亡的关键之人,他却将之卑鄙阴险杀害。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道义可讲,人族该杀了他。
以恋情来说,他对郝癸霓根本不是爱,真的爱她的话就该像他自己那天说的那样,祝福她才是爱。但那天他自己说出来的这句话,却是虚伪的,其实心中妒忌已生,杀心已生。
但,何离剑没有杀他,他父亲没有杀他,没有人杀他。
你说因为他毕竟曾经是羽武之后之子也好,你说任由自生自灭也好,你说大家都默许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也好,总之他还活着。
只是因为妒忌,对抢走郝癸霓的妒忌,对败给比自己弱的人的妒忌,他就心狠手辣阴险卑鄙地残害了对方。
可是,对方仍旧没有杀他。如果对方和他对换过来,他早就死无全尸了。但他是他,别人是别人,别人跟他不一样。
武三娘默默抱起何离剑:“既然只能靠他自己,武三娘也就此别过,灭葬场有玄极门和真元派插手,仁武帮不需再担心,相信盂姑娘也将以前的事都如实告知你们,仁武帮会尽自己所能,阻止魔族找齐天下四令。”
婀娜身姿一花,抱着何离剑掠入深空。
郝癸霓看一眼巨大漏斗上的斜坡,隐约可见甄途阳依旧一动不动躺着,目中微光一碎。
但却毅然回头,追着武三娘而去:“慢着,我也跟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当这片赤红的大地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一条人影无声落在这个巨大漏斗上,望着空无一物的中心。
曾经的封印已经被毁掉了,但封印着的魔气,却荡然无存。
人影鬼魅一样贴着漏斗掠过,停在这个一动不动的年轻人面前。
这个年轻人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灵魂,只是一副空壳,无神的双眼中只有那无边无际的深渊。
这位曾经的羽武之后,真元派大公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人影黑乎乎的,冷冰冰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