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魔武者并没有死于所谓的禁忌之中,并没有死于被他驾驭的魔气之中,这一场灭葬的大屠杀,他也参与了。
看来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位羽武者能够将这片残留的魔气封印起来。
魔气,对魔武者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想要封印肯定也不是难事。
沉声底喝,伸掌按在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凝神静气。
巨大的螺旋刻痕崩的一声,微微一抖,开始吱吱吱地扭动起来,一条一条刻痕努力变得笔直,好不容逆转过来却又要马上转回去,似乎很不开心,也很疲惫似的。
何离剑抬眼看一眼,由于已经扩散开,这片黑雾变得比一开始淡了很多,从这里就能看穿过去,粗略估算,已经扩散了差不多六十里。
漏斗斜坡上的郝癸霓也担心地看一眼那片黑雾,黑雾离她不过百丈。
蓦地,崩的一声,脚下微微一抖,何离剑浑身刹那冰凉,惊得站起来。
这个巨大的漩涡无法承受逆转,本就已经濒临崩坏,何离剑又想将它转回去,当即崩成一片粉碎。
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脑中一片空白。
“嘿嘿。”那个圆滚滚的身影从黑雾中走出来,不住擦汗,双眼一亮,“找到你了,兄弟。”
何离剑根本不搭理他,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个巨大的漩涡,呆得一个木头人似的。
“这就是魔气的封印吗?”胖子颤声道,站在他身边,目露敬意,“怎么坏了?”
倏地一个颤抖,打了一个寒战,环视一圈:“糟糕,糟糕,魔气正在扩散,用不到天亮必定蔓延出灭葬场了,不妙啊,兄弟,你快想想办法。”
何离剑这时才绝望地一字一句道:“我虽然知道怎么做,但我做不出来,这不是我现在的能力能做的。”
他成为魔武者的时候只是玄武者,而设下这个封印的魔武者,在成为魔武者的时候是一名羽武者,两人虽然同为魔武者,但却天差地别。
胖子跳起来,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团团转:“为什么?为什么?到底谁才能做得到?”
“魔武者。”何离剑无力地苦笑,看他一眼,他果然跟自己一样,一直在隐瞒着实力,敢于进入这片黑雾之中,最少得是玄武体境修为。
一条妖娆的身影从天而降,怒目圆瞪,声如惊雷:“何离剑,你到底在干什么。”
武三娘终于来了,若非有还神丹她可能都回不来。
“原来兄弟叫何离剑。”胖子不住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不对,现在不是你名字的问题,现在是我们应该怎么办?”
何离剑忽而沉声道:“你们都离开,马上。”
说罢,担忧地看一眼远方的那三人。
“混账,你算老几。”武三娘勃然大怒,“要离开你先离开,要么就一起离开。”
原来好话也可以说得这么难听,何离剑目露感激,看一眼这个形似少女的武三娘:“不,我有办法,但不能殃及你们,你们离开吧,我不会有事。”
武三娘气得一把抓起他的手,就要拉着他走。
何离剑却挣开,看着她,又看看胖子:“实不相瞒,我是魔武者,这封印是魔武者设下的,只有我有办法,你们快走,别耽误我。”
“魔武者?”武三娘将信将疑看住他,宛若在看一个试图对大人撒谎的小孩子。
“魔武者?”胖子蹦起来,瞪大眼睛,他很少将眯成两条缝的眼睛瞪大,“你开玩笑,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竟然一开始骗本大爷只是玄武气境,混账东西。”
“你说什么?”武三娘怒道,瞪着这个胖子,“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圆头圆脑,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快走。”何离剑厉声喝道,怒视着两人。
武三娘刚要发作,却一愣,看住何离剑半天,咬牙道:“好,看来你是认真的。”
一跺脚,纤纤细腰一扭,却又回过头,看了何离剑一眼:“你知道谁在仁武帮等着你,别跟老娘玩消失。”
素影一花,从黑雾之中掠出去。
胖子不住擦汗:“兄弟,看来你是认真的,说起魔武者。”
“走。”何离剑打断他。
胖子吓一跳,嘀嘀咕咕:“好好好,本大爷这就走,不过是想告诉你曾经见过一个想要成为魔武者的奇怪的人罢了,如果你感兴趣,往南而去,铁水湖找我。”
何离剑心中一跳,等抬眼看过去的时候,胖子已经圆滚滚地掠出去,很吃力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极为难看的轨迹,孤零零慢慢消失在黑夜之中。
说来倒是忘记他究竟找到他那位朋友没有了。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环视一圈已经扩散到方圆六十余里的黑雾,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双眼倏然红通通起来。
看着那两条人影,一条娇媚诱人,一条圆滚滚的,陆续从黑雾中飞掠出来,慢慢离开。
当中那条娇媚的身影不舍地落在远方,遥望着那片黑色浓雾,似乎在等那个人跟出来。而那条笨拙的圆滚滚的人影,则奋力逃命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六大门派与世隔绝,当然不知道那是武三娘和那位胖子。
哼的一声,甄途阳抖了一下,似是梦中被惊吓到了。
郝癸霓又惊又喜,回过头来:“甄师兄?”
甄逸世也吃惊地抬头:“不可能,老夫明明已经把不到他的脉搏。”
甄途阳长长吐出一口气,四肢一阵剧颤,双眼慢慢睁开。
一看到郝癸霓,触电一样打了一个哆嗦,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也要来跟我索命吗?”
“你在说什么,甄师兄。”郝癸霓险些喜极而泣。
甄途阳嘿嘿直笑,目露寒森森的寒意:“我不会怕你们的,不错,我活着的时候能把你踢下绝命天坑,死了以后也还是能杀了你。”
此言一出,甄逸世与郝癸霓宛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两人不约而同惊得后退一步,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甄途阳哈哈大笑:“没能杀死你是我失算,竟然让你活着并且杀了我,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也死了,来到这死后的世界,我再把你杀掉,是你让癸霓拒绝了婚事,让我颜面无存,是你破掉了我的白虹袭日,让我颜面无存。”
笑毕,双眼冰冷地看住郝癸霓:“而你,唯有羽武之后与羽武之后结合诞下的羽武之后必定能成为羽武者。”
说着说着,他的笑容慢慢僵住,声音也慢慢停住。抽了一口凉气,看看甄逸世,看看郝癸霓。也宛若一道青雷劈落似的,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半晌久久不语,继而开始微微颤抖。
“你……。”甄逸世压着无穷无尽的怒火,咬牙切齿,双眼瞪得几乎裂开,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这个畜生……。”
郝癸霓被冰封住一样,一动不动,完美的脸蛋上,水灵的大眼睛中,一片一片的,都是震惊、失望、绝望、心碎。
“老夫杀了你。”甄逸世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摇摇晃晃几乎摔倒,颤抖着手抽出腰间长剑,怒目圆瞪,“原来竟然是你将何离剑踢入绝命天坑中,老夫……老夫……。”
哇的一声,一口气上不来,举着的长剑还没斩落,人立时被气得晕倒,扑通一声躺在旁边。
郝癸霓身影一闪,将这位老人扶起来,看也不看甄途阳一眼,素手疾点,在老人背上几个推拿。
颤声道:“竟然是这样,为什么,我竟然还当你仍旧不明白我说的话,其实当天你就明白了,你……你一开始问我他是谁的时候就想杀他了是不是?”
甄途阳木头人一样,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没看见父亲气晕过去,也没听见郝癸霓问的这句话。直勾勾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黑夜,宛若一个巨大的不见底的深渊,无形之中其实已经将他吞噬了进去。
风突然吹起来了,无声地,慢慢地,轻柔地。
这风吹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劲,隐隐有呼呼的声音。这股风似乎不会停,吹动郝癸霓的衣襟,那背影娇小柔弱,背对着甄途阳。从此以后,她恐怕再也不会回过身来。
这风来得太诡异,郝癸霓只推拿了几下的时间,立即变成呼呼大作的狂风。
抬头看去,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慢慢往巨大的漏斗中收缩,将那片黑色的浓雾卷动着往里面吞进去。
黑雾在这股阴风的吹动下缓缓流动,留下一道一道密集的螺旋状痕迹,慢慢被吸进那块方圆三十里的封印之地之中。
武三娘美目中映出这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吞噬那片黑雾:“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你这个总是不听老娘的话的臭小子,你疯了。”
郝癸霓大吃一惊,隐约明白了什么,望着那个漩涡:“何离剑?”
这就是何离剑解决扩散的魔气的办法吗?
“不。”她颤声道,看着那个漩涡,也看见武三娘那条婀娜身影飞速往漩涡中心掠过去。
手突然被人抓住,惊得一看,原来是甄逸世,甄逸世连连喘气:“去,纵然是魔武者,如此魔气怎么可能一口气化掉,如果可以的话也就不用封印起来了,快去。”
“何离剑。”郝癸霓惊叫一声,窈窕身姿一掠,贴着巨大漏斗掠下去,一闪立即没入那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甄逸世吃力地站起来,拾起地上的长剑,剑尖一挑,将甄途阳腰间的长剑卸下来,默默收入自己腰间。
罢了看一眼这个呆得宛若失去了灵魂的人,真是讽刺,也许也是最好的方式,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且还是神智迷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说出来的,父子俩一开始认为何离剑变成了丧尸,没想到这个方式真是讽刺。
“从此以后,甄家已经绝后,家谱之中再没有你的名字,哪怕魔族明天就出现在玄泰大陆,宁愿甄家就此灭绝也不要再见到你,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六大门派面前。”
这位老人瞬间好像苍老了很多很多,淡淡说出这句话,绝望地看他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那个漩涡中心纵身掠过去。
“甄家与六大门派,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是老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片被割下来的锦布飘扬落下,那是老人将自己的袖子割掉了。
亲情与道义已然断绝。
甄途阳依旧一动不动,双眼无光地盯着那片黑漆漆的夜空。
不,那是无底深渊,就像他将何离剑踢下去的无底深渊。世界是冰冷的,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明。
往昔的一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