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癸霓颤声道:“我乃是玄极门大小姐,你要想好自己的后果。”
这人双眼带着冰冷的寒气,毫无感情地看看她的眉毛,看看她的双眼,看看她的鼻子,看看她的嘴巴,看看她的脸蛋,看看她的身子。
目光又回到她生怯的双眼上,似乎能看得见她那颗可怜的小心脏在无助地跳动。
但他没有因此让她缓一口气,反而多了几份轻视,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退缩,反而更进了几步。
他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疼痛让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种声音将耳膜摩擦得让人难受。
因为那剧痛,他嘿嘿嘿地咬着牙齿狞笑。
似乎剧痛让他觉得很兴奋:“我是不是要害怕才对?我现在是不是一定要害怕你?”
“你……。”郝癸霓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开口。
仿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不懂这个世界的人。而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懂他,他不在乎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也不在乎他。
他肯定知道自己身处玄极门,现在也知道她是玄极门大小姐了。但他却竟然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她,看着玄极门。
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无知的小蚂蚁,在一个人面前张牙舞爪,试图恐吓这个人。
而这个人却看得百般不解,不知道这只小蚂蚁在干什么,难道它在恐吓我?那我是不是应该像它心里所想的那样,害怕它呢?
人,当然不会害怕蚂蚁,是蚂蚁觉得自己很强大,觉得人在害怕它。熟不知人却在笑话它,真是无知的小东西。
对,无知,她刹那感觉到自己在他眼里是无知的,渺小的,可笑的,竟然拿玄极门来恐吓根本不在乎玄极门的他,实在可笑。
这到底是什么人?天下无人不惧怕玄极门,而他却对玄极门看都不看一眼一样。
“你到底是谁?”这一定就是他被关起来的原因。
他如此虚弱一定是被强行抓起来的,之前一定因为反抗被打成重伤,这个人对玄极门毫无好感,甚至轻视玄极门。
这不是开玩笑,这种人不会跟你讲道理。
这人忽而伸手一把将她拉过去,声音冷冰冰地在耳边响起,丝丝寒意钻进耳中让人寒毛直立:“与世隔绝,不知白天黑夜,先是父亲,后是儿子,现在是女儿,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郝癸霓大喝一声,一掌将他推开,自己吓得花容失色,一脸苍白,连连后退,微微颤抖。
那人一声闷哼,一头倒在床上纹丝不动。他发现了,被奴役十年的本能发现自己其实是被关起来的,只是却在信任了那对父子之后才发现。
但对方确实救了自己,自己的父母确实如此信任玄极门,就连师父也不怀疑玄极门,所以他一时间也没有怀疑自己其实是被关起来的。
借由这一家人三口子陆续来访,他三次看见门外的光景,发现这里的环境并不是什么好环境。
门外弟子闪身而入,吃惊地将他扶起,伸掌按在他背心,浑厚的玄气源源不绝输送进去:“糟糕,他还没痊愈,千万别出事啊。”
走廊上也有几名弟子飞身而来,纷纷惊道:“怎么了?”
有人吃惊地看着面无血色的郝癸霓:“大小姐,没事么?”
正在全力挽救他的那名弟子大汗淋漓,身上的汗水被浑厚的玄气蒸得化作一片白雾升腾起来。
那人一声剧烈咳嗽,慢慢睁开眼,冷冰冰环视一圈:“应该不止你们几个,阵仗还挺大,就为了看住我一个人吗?”
郝癸霓面色僵硬地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道:“这人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他不是我玄极门的人。”
身边弟子面露难色,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答话。那名弟子松了一口气,将手从他身上收回来,抹了一把汗。
正色对他拱手,声音满是诚恳:“公子,还望谅解,您身上刚受过魔气侵蚀,以防万一这是最好的办法,一旦师父确认已经没有后患之忧玄极门当诚心道歉,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这魔气若是传播开去恐怕覆水难收。”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郝豪韧确实也是出于如此顾虑才这么决定。千年后第一个被魔气侵蚀的人,换了谁都会将之隔离起来。
这并非是对他有什么偏见,尤其玄极门更以大局为重,怎么能为了顾及一个人的感受而冒着牵连人族的风险呢?
有时候有些事必须冷静做出处理,哪怕在对方看来是刻意针对他的。
这人默不作声,似乎也在思考着这句话。
郝癸霓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黝黑的人:“魔气侵蚀?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千年之后魔族已经来了吗?”
身边的弟子又是你看我,我看你。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当中一名弟子咬咬牙,躬身道:“师父吩咐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等这位公子状况稳定无碍,师父心中有底之后,师父自然会告知各门各派,做好面对随时会出现在玄泰大陆上的魔族的准备,弟子有命在身,望大小姐谅解。”
“魔气……侵蚀?魔族……再现?这……这不是流言……不是流言吗?”郝癸霓宛若身子被人控制住,禁不住僵硬地一步一步过去,仿佛要亲自确认,看着这个人。
救了何离剑的那个人往前一步,挡住她,拱手道:“大小姐,师父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间房,还请大小姐……。”
郝癸霓脸色一沉,伸手拨开他:“不。”
她的脸越来越沉,心似乎也越来越沉,一步一步靠近:“这就是你决定定下婚事的原因吗?魔族,已经就要来了。”
何离剑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对那几名弟子露出些许歉意:“一时心生怀疑,不要见怪。”
几名弟子闻言纷纷拱手,目露感激,个个敬佩:“不愧是普界门弟子,天下除了我六大门派,也就仁武帮、普界门以及极少数门派心系人族存亡,果真是以大局为重,能得到谅解,感激不尽。”
何离剑淡淡一笑:“我这条命是玄极门给捡回来的,什么感激不感激。”
抬起头看着那名少女:“你还是出去吧。”
“你。”郝癸霓声音哆嗦,看着这个她无法理解的人。
一想到他曾遭受魔气侵蚀,既是有些害怕又是有些好奇。更加对他拒人千里之外,藐视一切的态度感到不适。
难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害怕,没有什么让他在乎的东西了吗?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任何人活着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实现的目标,惧怕自己的人,自己惧怕的人,如果真有眼前这种人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理解,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却又害怕他再度露出刚才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
可又控制不住想要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普界门的?天下修炼速度最快的普界门?”
“我没有恶意。”何离剑看起来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让她害怕。
那种眼神仿佛也只是很寻常的眼神,不明白这少女为什么这么警戒。
难道这少女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门吗?
外面凶神恶煞的人大把了去,让她出去的话她不是每天吓得半死不活,哭爹喊娘?
天下不会对自己凶恶的人只有家人,看来这少女一直在所有人的关爱中长大,从未有自己独自面对的经历。
他微微皱起眉头,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他不喜欢这种娇生惯养的人。
那名弟子再次站在郝癸霓面前,十分诚恳,这次哪怕郝癸霓动手他也不会让开半步:“大小姐,请移步。”
郝癸霓眉头一皱,嘴巴一翘:“让开。”
何离剑更加厌恶地皱起眉头,目中满是轻视。
这种人别人都在让着她她却浑然不觉,将别人的忍让当成是别人的惧怕,若真遇上不退让的人她就吃苦了。
真是不通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的病。
“够了。”门口蓦然一声怒喝,惊得房间里所有人吓了一大跳,个个面无血色低头。
郝豪韧怒目圆瞪,大步进来,一把将郝癸霓抓起来,拉到门外,喝道:“关起来。”
郝癸霓不住挣扎,气道:“你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我有什么错,我的错都你是加给我的,我也是玄极门的人,为什么我不能管一管本门的事,为什么我什么事都要被你管着。”
那几名弟子吓得一声不吭,但又不敢碰她一下。
她气呼呼地一脚踹开旁边的房间,呯一声关上门,房间里传出愤怒的喊声:“我讨厌你,天下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
“师父。”几名弟子面色苍白,纷纷看着郝豪韧。
郝豪韧脸色极为难看,抬起手,几名弟子不做声,也都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看守这座圆形的至善楼。
这位天下最强大的门派的掌门又一次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皱着眉头一语不发,伸手搭在自己的门脉上。
何离剑看他一眼,情不自禁想起仁武帮来。
一个是天下最大的帮派,一个是天下最强的门派,一个是与世间繁荣紧密联系的帮派,一个是与世隔绝的门派。
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