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点点繁星眨着眼睛欣赏着玄泰之巅的美景。
从高空中俯瞰下去,玄泰之巅之中有一弯月牙,这可能就是从天上掉下去的那一个,让繁星颇为不满。否则若是这轮弯月还挂在夜空中,玄泰之巅的夜晚更加迷人。
但这不是天上的那轮弯月,这是玄月城,那也不是弯月的光芒,它比弯月的光芒微弱很多,那是灯光。
玄月城建造在垂直的断崖石壁上,一层叠一层,铠甲的鳞片一般。顺着这垂直的城堡一直往上飞升,直至这面断崖的崖边上,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断崖之上是一块方圆百里的平地,呈着弯月的形状,那片灯光就是从这片平地上发出来的。
这片灯火通明的平地全靠那面垂直的城堡保护,城堡宛若是隔绝一切的屏风,将它挡在自己身后。一盏一盏灯笼挂在高高的房檐下,将林立的高楼映照得涂脂抹粉的少女一般,期间偶尔静静立着一座一座高塔,宛若一柄一柄利剑直指夜空。
当中一座十层高的大楼灯火最盛,宛若一座小山屹立其中,除了那些高塔也是它最高。
方来殿不过五层,它却有十层,每一层楼的房檐下都挂满了明亮的灯笼,将走廊过道照得宛若白昼。
天下最精锐的武者神情肃穆地立在这些灯笼之下,双眼凌厉地扫视夜色,但凡有靠近这栋高楼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他们撕成粉碎。
这高楼的最高处,第十层,挂着一块巨大的门匾,恐怕要五六人才能抬得起来,黑底金字,刻着“玄极”两个大字。
这玄泰之巅,要想进来得先过有来无回的无影秘森。
运气好能抵达方来闲境,却又被定威台看在眼里,还没到定威台说不定已经葬身方来闲境。过了定威台任谁见到玄月城的第一眼第一反应肯定是转身就跑,如果认为玄月城之中就是玄极门的人的居所,那就错了。
从玄月城一层一层往上爬,要小心,这垂直的城堡高达万丈,手脚一滑,或者体力不支,还没爬到断崖的崖边上就摔成粉身碎骨。
如果终于爬上这面断崖,看到这一片灯火通明的光景,恭喜,这里才是玄极门真正的居所。
这一片占地方圆百里的地方,堪比一座城市。
这条人影当然不用像刚才说的那样,要经过这么可怕的重重关卡。
他畅通无阻地飞掠而来,无声落在这栋十层高的高楼上,宛若一只优雅的飞蛾,被这明亮的灯火吸引而来。
他刚落下,立于走廊上的弟子们纷纷行礼:“师兄。”
那名匠精心雕刻出来似的脸庞让人无可挑剔,他吸了一口气,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无奈,对打招呼的弟子点点头,定一定心神,一拂长袖,举步跨进走廊的入口,进入了一条长长的过道。
过道中不时有丫鬟仆人经过,都微微作揖行礼:“大公子。”
郝雄章均都微微点头,没有冷落一个人,哪怕他们只是下人而已:“辛苦了。”
走廊尽头一拐,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庭院,这栋高楼最上面几层都被建造成留有天井,形成几个巨大的四合院连在一起。
淡淡的夜光被庭院里的灯光逼得退回去,无法靠近这栋高楼,唯独那片繁星还在眨着眼睛,仿佛认定这就是它们的弯月,它们舍不得它掉落人间。
庭院之中布置得雅致精巧,有小凉亭,有石桌石椅,有石灯笼,有碎石小路,还有特意种植的草坪和花儿,以及方位极为精妙的几株青松。
置身其中,完全没察觉自己此刻正站在六七层高的高楼上。
别人的庭院都是建在地面上,这栋高楼的庭院却建在高楼上,这一层就有好几个庭院,足见这栋高楼的庞大、豪华、奢侈。
庭院中原本立在旁边随时奉命伺候的丫鬟们都不见了,似乎主人不喜欢她们在身边烦着。
郝雄章挺拔的身影立在庭院入口,双眼扫视一圈。
小凉亭中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微风摇动的铜铃一般,清脆,轻柔,毫无精神:“哼。”
郝雄章微微一皱眉头,没想到得到这样的接待,举步踏过碎石小道,来到小凉亭面前。
小凉亭中那铜铃一般的声音又闷闷不乐地阻住他的脚步:“不要过来。”
小凉亭只有两块小台阶,郝雄章举步上去,也坐在石桌边,端详着眼前的人,微微摇一下头。
石桌对面一条轻柔的身影,正趴在冰凉的桌面上,一动不动,乌黑的秀发反射着暖暖的灯光,如水一般。
“不要跟我说话。”铜铃一般的声音的主人就是她,既然无法阻止郝雄章,那么退一步,阻止他开口。
郝雄章又轻轻摇头,轻轻按在那柔弱的肩头上,那就不说话了。
是亲人的话有时候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谁,乌黑秀发一动,她抬起趴在石桌上的脸,白里透红,弯眉大眼,小巧的鼻子微微翘起来,能滴出水的小嘴巴正憋屈地撅着,灯光在那双大眼睛上一闪一闪的。
这应该是住在月亮上的天女吧,她肯定不是玄泰大陆上的人族少女。
“哼。”她只是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来的人确实是自己的哥哥,又把脑袋低下,趴在石桌上。那副模样,难道是末日来了?不论是谁来都救不了她了?
郝雄章无声苦笑,伸手轻轻捋着那一头秀发,柔顺的秀发在指尖滑落,见证了一名少女是如何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为一名少女。
少女微微挪了挪身子,似乎接受哥哥的安抚,灯光不失时机地将那让人心口呯呯跳的身段映照出来。
她好像真的很委屈,咬着嘴唇,脸蛋贴在冰冷的石桌上,大眼睛微微闪动着,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泪光。
“你十七岁了。”郝雄章轻轻一笑。
“哼。”十七岁应该是她列为禁忌的三个字吧,所以就算是哥哥她也立即厌恶地皱起眉头。
郝雄章收回手,开始认真说话:“就算是玄极门的大小姐,也要跟着自己心仪的人生活,天下能找到自己心仪的人的少女能有多少?怎么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
少女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嘴巴高高嘟起来,别有一种迷人的风姿。
还得再加一把劲,郝雄章见她没反应,那才是难得的机会,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甄师弟对你的心意路人皆知,而你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也是最想跟他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不开心?”
少女赌气地站起来,抬头,坐直,起身,一气呵成,一头秀发从肩头披落,和那身姿一样柔软迷人,任何人看见了都无法将双眼移开。
郝雄章禁不住轻笑,也站起来,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女:“怎么了?是甄师弟曾经欺负过你吗?”
少女气鼓鼓一跺脚,咬着嘴唇:“你还说。”
就算是已经能撑得起玄极门半边天的郝雄章也无法理解了,忍不住挠了一下头皮。人说女大十八变,变的完全不认识,这小姑娘变成少女之后他完全不懂对方的心思。
他奇道:“难道不是因为订婚之事不高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少女懊恼地又一屁股坐下,神情极为烦躁:“哎。”
郝雄章暗暗苦笑,有时候跟其他事比起来,如何让眼前的这少女说出其中原因并且开心起来还要棘手。
绕过石桌,他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她低着头闷闷不乐:“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少女一动不动,紧紧锁着眉头,眼中满是烦躁和痛苦,轻轻咬住那娇艳欲滴的嘴唇,又轻轻松开,又轻轻咬住:“我不要嫁人。”
郝雄章一愣:“天下哪有不嫁人的女子,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嫁给心仪的人?”
“不。”少女咬着嘴唇摇头,一副我就不嫁的神情。
“你已经长大了,始终要嫁人。”郝雄章叹了一口气,希望她能明白,“你见过老太婆嫁人的吗?难道你要等老了才想嫁人,做天下第一个嫁人的老太婆?”
“我不要。”少女很坚决地一口回绝。
“为什么?”郝雄章不能理解,“甄师弟对你如何你最清楚,你俩是天生一对,你也最喜欢跟他一起玩耍。”
少女忽而低声打断了他:“我不要嫁给他。”
郝雄章吃惊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不要嫁给他。”少女又说了一遍,声音还是很低。
郝雄章呆着半晌,总以为是哪里出错了,脑子里正在飞速运转起来,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他实在无法理解:“难道甄师弟还不够好吗?”
少女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郝雄章吃惊不已。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是注定的一对,所有人早在他们小时候就默默祝福了。这个少女却在彼此将要定下婚期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其中的缘由比人族千年无羽武更加令人不解。
少女声音很低,好像所有人都误会了她,满是委屈:“可是我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大哥哥,没有说我要嫁给他啊,我有说过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必须要嫁给他,连爹都决定要定下婚期了。”
声音里带着哭腔了,听得让人心痛。
郝雄章整个人都僵硬住,眼睛一眨都不眨,原来这才是她的心声。并不是她害羞,而是她根本不愿意嫁给甄途阳,而所有人却自以为是地默默祝福她。
“你……你再说一次。”郝雄章始终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如何收场才好?真元派早已经认定了与玄极门的亲缘是注定了,并且现在正喜在心头,难道要端着这一盆冷水朝他们头上泼下去吗?
少女嘤的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自己的脸挡住,额头用力低着。
郝雄章知道她是认真的,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也证明了,他的心瞬间软了:“那没事,我跟爹好好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哼。”少女忍住了哭腔,得到哥哥的这句话似乎好了一些,“是你们自以为是,从来没问过我就私自决定。”
难怪她这么委屈,何止委屈,知道父亲决定要在这一次玄泰会武定下婚期的时候肯定刹那整个人都懵了。
“哼。”一声低沉地冷哼,一条魁梧的人影慢慢从庭院中走过来,两人竟然没有察觉到。
少女吓得一个哆嗦,抱紧了郝雄章的胳膊。
郝雄章连忙起身,这下好了,没想到父亲也来了,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