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走……朱翘抓着江馥雪的手格外用力,双眸泪水蕴起,仿佛只要江馥雪一个答话泪水就会瞬间落下。
幽州城,寻欢楼,花魁朱翘十六岁登台,艳压群芳,短短一年便成了这幽州城内首屈一指的花魁,裙下之臣无数。旁人只道朱翘长袖善舞,能在这么多权贵中收获名利。
可江馥雪清楚,她容貌尽毁,一身鞭伤被扔入监牢中等死的时候,是朱翘在衙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才让孟殊言动容,为她作保救她出了牢狱。
这番大难不死,皆是因为朱翘成为这寻欢楼中花魁,她卖身三日的银子尽数贿赂了这幽州狱卒,连那所谓的父母官孟煊也是因留宿朱翘房中一夜,才放她出了监牢。
“我……”江馥雪看着朱翘的眸子,再难说下去,她自诩冷心冷情,可对于朱翘,敷衍也好,辜负也罢,她怎能说得出口?是朱翘,背着浑身是伤的走出牢狱。
离开老于之后,朱翘为她所做的一切只字不提。江馥雪不信什么姐妹情深,只求一死,终究是在朱翘的眸中软化下来。
“朱翘。”江馥雪声音有一丝喑哑,许久她垂眸道:“我不该负你的。”
那你为何要离开?朱翘仍是不肯松开手,固执地问道:“你当真要同那什么世子离开?”
江馥雪不敢看朱翘的眸子,听着她声声质问如剑穿心,鲜血流出,她却不能挣扎。她无颜面对朱翘,可她终究欠下青隐了,上一世她负了青隐,这一世本该是来还债的……
可欠下朱翘的又怎么算?上一世本就还不清,她又欠下朱翘良多……江馥雪被朱翘握住的手有些颤抖,布局夺人性命都不曾颤抖过的她,此刻竟是连直视朱翘都做不到。
“是……”许久江馥雪才缓缓说出,她上一世欠下青隐的要此生来还,这一世欠下朱翘的,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还的尽……
江馥雪声音极轻,像极了一句无奈的叹息,稍有杂音就难以听见。可是朱翘当真是听见了,真正切切地听见了,虽是无奈但江馥雪也做出来选择。
朱翘身子一颤,猛地甩开江馥雪,江馥雪毫无防备被她甩的身子一斜险些要跌入深洞之中,她及时伸出手抓住梳妆台才撑住身子,幸免于难。
“好,好,好!”朱翘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沉重,恨不得食其肉,可她面上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发颤,若不是真的情比姐妹,她又怎会真的这般难过?
江馥雪一怔,从袖中拿出手帕就想给朱翘拭泪,朱翘侧过脸躲开江馥雪的手。
“既然决定要走,又何必如此?”朱翘恨声道,只是声音中不舍让这句话大大打了折扣。
江馥雪再度伸出手,这一次朱翘没有躲避,任江馥雪帮她擦拭眼泪,动作轻柔一如以往,甚至连眸子里的关切都只多不少。
“为你做什么,我都是甘愿的。”江馥雪轻轻说道,她声音本就清越,说起话来轻缓又如诉说情话誓言,认真无比,朱翘眼泪一滞,面上泛红,低声道:“胡说。”
“在你这里,我只说实话。”江馥雪见她不再流泪,方知她气消了大半,便伸出手牵着朱翘往一旁走去,而后扶着她雕花椅上坐下。
朱翘瞪了江馥雪一眼,终是没甩开她的手,做了这么久姐妹,她又怎会真的因为江馥雪的话而断了情分呢?
真是口是心非。江馥雪眼中含笑,她示意朱翘看左边,旁边的案桌上已经放了两摞册子。她指着左侧册子说:“这边是月娘多年经营寻欢楼的账本,下面是我整理出的可用之人,方便你接管寻欢楼。”
朱翘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嗔道:“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
江馥雪打断道:“可我在意。”她接着继续给朱翘解说这些册子,明账暗帐,用人册子,甚至连她的药方她都留了一些给朱翘使用,甚至她如何顾安相处还叮嘱了几句,才算作罢。
种种事情交代完,朱翘方察觉江馥雪竟是事无巨细,事事都替她准备好了。她心中错愕,一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江馥雪能做到这个地步,足以见得她的用心程度。
可她连江馥雪什么时候开始谋划都不清楚……朱翘看这江馥雪,缓缓问道:“你早就开始准备这些了吗?”
江馥雪答道:“是啊。”从她离开监牢苏醒开始,一切她都开始筹划了。
幽州知府孟煊,监牢郁卒,寻欢楼月娘……朱翘为她做过多少江馥雪全部记得,那些人又做过什么她也一一记得清楚。那些代价,她要他们百倍奉还,无一疏漏。
若不是孟宅被大火焚尽,满门被杀,江馥雪也是要找孟煊讨回来的。那孟家,她也只是一念之差救了孟殊言而已,此人却又是她最不想救的。
同名同姓,样貌相似,上一世他害的江馥雪满门抄斩,这一世她竟是救了他……若非朱翘良善留下孟殊言治伤,他又怎会躲过这一劫?
一年时间,也足够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了。江馥雪心道,既然孟殊言在青隐身侧,不若先留着他,毕竟他也曾对朱翘手下留情。
这些心中计较,江馥雪断是不会对朱翘说,她只会道:“我不过想给你个自由,你如若能喜欢自然最好。”
朱翘怎能不明白江馥雪的心思?她心中感动,可她一想到这一切达成之后江馥雪就要同青隐离开,心中不免又开始伤感。
她低声道:“你还是要同他离开的。”
江馥雪在朱翘面前缓缓蹲下,双手放在朱翘的膝上,仰视着朱翘道:“我已经等他很久了……”
上一世我欠他良多,立下誓言再也不负他。所以,我要等着他,把我欠下的一一还给他……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江馥雪已经等的够久了,她不想再如此等下去了。
这一年的棋局,前尘往事做了了断,也为了把他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