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吧?”
话里的他们,其实是只有顾华一个人。他万分抱歉地到郝家,说起这件事。彼此做不了亲家,也还是好朋友。
任玥敏不相信,非要从顾七七嘴里亲耳听到罢了。
在最疼爱她的人眼前,顾七七甚至说不出拒绝的话,垂着眼,紧紧捏住指尖,修整圆润的指甲边缘,白无一丝血色,深深扎进肉里,十指连心,钻心刺骨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她的心痛。
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的态度,难道还不明朗吗?任玥敏忽然笑起来,永远红润的双颊褪去一切颜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拉着顾七七的手,说:“我知道了,一定是阿鸣惹你生气了,我一定让他跟你道歉,结婚时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随便啊七七,你不能,不能为了跟他赌气,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任玥敏慌张而急切,身体微微发抖,终究是一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她误入歧途。
“任阿姨,我不是跟他赌气,你放心!”顾七七反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任玥敏温热的掌心,能够给予她无比的安全感。
“那是为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跟阿鸣在一起,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你爸爸,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不会把你从他身边抢走的。”任玥敏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既然顾七七不说,她就猜测,一万种可能里面,总会有一种猜中。
顾七七不语,眼眶微红,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是要急死人啊。任玥敏刚要再说什么,温柔清澈的男声打断了,“妈,七七。”
“阿鸣,你快来劝劝七七,她要嫁给其他人。”任玥敏见儿子来了,拉着他过来劝阻顾七七。
有时候人死心眼起来,认定了一件事,便成了天经地义,一旦有变数,再难以接受。
郝一鸣的脸色已经不好看,却仍挂着清淡笑意,宽慰任玥敏,“妈,你不用着急,小七要嫁的人,肯定会领回来让我们看看,如果是随便的一个人,我第一个不同意。”
他一直在笑着,奈何在场两个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勉强。顾七七默不作声,任玥敏摊着手满是心疼,不甘心地再问:“那你呢,你跟七七呢,小时候说要娶七七回家,难道是说笑吗?”
郝一鸣性格内向,并不耽误喜欢顾七七的程度,很小的时候他就扬言要入顾七七回家。郝云中跟顾华不对头,每次他一说这话,都会被爸爸打,他又倔强,每每被打绝不改口。
娶顾七七,是郝一鸣最大的心愿了。
一旦关起家门,很多事情都不会传到顾家耳朵里,任玥敏见证了太多,只能够干着急。她万万想不到,儿子至今都没有跟顾七七告白过。
从此以后,错过是最大的悔。
“妈,我一直只当七七只是邻家妹妹啊,你忘了吗。”郝一鸣拉着任玥敏便要回去,不忘跟顾七七说再见:“七七,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邻家妹妹,触目惊心的四个字,顾七七胸口堵塞着,眼前再也看不到色彩,眼眶发热,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事到如今,她不配,更不能委屈。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郝一鸣这一拉,却没有拉动任玥敏,她面色发灰,缩回手,叹了一口气,开口:“我是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真的不懂,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们去喝杯咖啡好好聊聊。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句,你们不要让自己后悔就好。”
“阿姨……”顾七七想说什么,舔了舔苍白唇瓣再没有下文。
任玥敏苍老的背影慢慢走远,两个人以往说说笑笑十分热络,再也笑不起来,气氛尴尬静默。
“小七,有时间去喝杯咖啡吗?”郝一鸣望着她,干净见底的眼神一闪一闪。
顾七七想了想,答应下来。二人常去小区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徒步大约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并排走着而无言,今天的这段路漫长至煎熬。
她不知道怎么说,而郝一鸣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有些事没有一个开始,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是我对不起阿姨跟叔叔。”顾七七脩然停下来,唇角向下弯着,严格说起来,最对不起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可选择了寻找母亲的一条路,她不后悔。
她娇小的身影隐在重重的树荫间,衬得令人心疼不已。郝一鸣着急安慰她,“没有,爸爸妈妈不会怪你的,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
事已至此,除了装作听不懂郝一鸣的画外音,还有别的选择吗?顾七七心头化开淡淡的苦涩,就是不甘心,想问郝叔叔跟任阿姨不会怪罪,那他自己呢?
郝一鸣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跟顾七七一样不甘心,舍不得……
顾七七看着他,眼睛微微朦胧,差点说出口,飞快低下头,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我希望没有伤害到他们。”
那我呢?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地位!郝一鸣牙关紧扣,一只手背过至身后,拳头紧握不放,无比后悔自己说出‘妹妹’两个字,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怎么会只把顾七七当做妹妹呢?
小小的身影脚步很快,越过他,一边催促着:“好久没有喝卡布奇诺了,我们走快点吧。”
顾七七呼吸得更用力一点,痛苦便多一分。
“小七,他……是怎么样一个人?”郝一鸣追上去,声音细小如蚊哼,顾七七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感情史,他一直也以为她没有。
本来的心有灵犀,不必明说,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顾七七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顾七七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无比心酸,究竟为什么搞成这样了。
见她不回答,郝一鸣还以为她还是不愿意说,便不再问了余光里只有顾七七一个人。
“他是……我工作上认识的人,也不是说特别合适。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换了顾七七在说,这婚姻这么可笑,要她怎么说清楚……
顾七七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心灰意冷,自己很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能了。
喜欢不能说出来,厌恶也不能宣之于口。
这样的顾七七,真令人讨厌。
她已经跟别人有这种缘分了……郝一鸣抬眼,清澈的眼神里分明映照着她嘴角微扬,并没有看到她晦暗的眼神,断章取义地以为她是高兴的。
“七七,如果他对你不好,欺负了你,一定要回来告诉我,我会帮你打他。”郝一鸣也不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出自什么样的身份。
既然是哥哥,一直这样下去也好。
“那当然好了,一鸣哥哥的权威谁也不能挑战,更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地位。”顾七七昂着面庞,用力笑着,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忍不住哭出来,前功尽弃。
郝一鸣也好,任阿姨也好,她最不希望他们陷入危险。
两个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喝着咖啡也淡若白开水,很快回家了。
“小七。”郝一鸣在这一个小时里,喊了顾七七很多遍,生怕以后没有机会再喊了。
届时,会有另一个男人站在她的旁边。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七七不愿再喊他‘阿鸣’。
“嗯,怎么了?”顾七七很快应道。
郝一鸣看着她雾蒙蒙的大眼睛,下一瞬挪开视线,道:“不要骗我,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是真的幸福。”
从刚刚开始,顾七七把手机掏出来过三次,每次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一点都不像是恋爱中的女人。
甚至……不像是顾七七高兴的时候应该有的样子。
彼此都太过于熟悉,但凡有一点不对劲,能够飞快察觉出来。顾七七下意识思索着,是否有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殊不知就是她潜意识里的行为动作,最骗不了人。
“没有骗你。”顾七七惊慌失措之余,挤出来的笑容多带着勉强,苍白无色,更会忍不住多说话解释:“我当然很好了,你觉得我像是能忍的人吗。”
故作轻松的语气,可聪明如顾七七都被一叶障目,忘记了多说多错的道理。
郝一鸣定定地看着顾七七的小手在空气里不停地舞动,他缓缓点了点头:.“那就好。”
我离你,竟然越来越遥远了。郝一鸣在心里轻轻地说。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郝一鸣来来回回地想,寻不出一个答案。
继续往回走,顾七七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石子路两边的低矮树丛正盛放着淡紫色的花蕊,莫名勾起了她的回忆,那些美好的年华里,没有任何牵绊。
“一鸣哥哥,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最喜欢摘这种花,戴到你的头上来。小时候你生得比我还好看,那时候不懂事,羡慕死你了。没过多久,任阿姨带你去剃了光头,我在家开心了好久,最漂亮的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