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月过去。
林芸如今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眼见着就像是快要生了。
其实也并不差,预产期也快了。林义正和方氏早就接来了一个镇子上的接生了半辈子的接生婆。收拾了一间房给她住,以备不时之用。
北堂冥的消息一直都没有传来,林芸心里虽然期待他陪她待产,可到底也知道他多半是不会赶过来了。
只是在林义正和方氏两人问起的时候,才解释道,他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只是自己心里苦笑,若是真的耽搁了,倒还好。起码自己知道他为什么不曾回来。可是并不是。她甚至连他如今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消息她一概不知,这样,怎么叫她能安心?
方氏这几日都在家,就怕林芸发动了不肯让小蝶陪着,身边没一个熟悉安心的人。这几日卖糕点的事情就都交给林义正去打理。
这一日,林芸正扶着腰在院子中走着,四处走动,绕着圈圈。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小腹一抽,一股热流自下身而出。她紧紧扶住墙,叫着方氏。好在方氏随时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面色不对急忙前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些说道,“娘,我好像要生了。”
方氏也是一惊,不过也是生过孩子有经验的人,急忙唤来了接生婆。匆匆忙忙扶她进屋。然后指使小蝶去烧水。
刚巧了杨婶子刚进门就见屋里匆匆忙忙一团乱,连忙也过来帮忙。
杨婶子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有她帮忙无疑顺了许多。
方氏从厨房里取了些吃的端过来,对着林芸叮嘱道,“芸儿,你先吃点东西,不然到时候怕会没力气。”
林芸对腹中孩儿无比期待,自然是仔细听着该注意的事项。看到方氏端来一碗肉糜粥,虽然没什么胃口,不过想到孩子,还是一口气就喝完了它。
肚子先是一阵一阵的阵痛,但离生孩子还早,她便听话,蓄着力气,不喊出声。接着便是越来越紧密、也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在她的腹中搅动,划破她的经脉,划开她的骨髓。却又动作缓慢,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林芸的口中被放入了一颗软木塞,她松松的咬着。
这点痛她还能承受。这样从身体内部破开来的疼痛和那场火从外面一点一点烧到内脏的疼痛是不同的。这份疼痛不是绝望,而是承载了她满心的期待和希望。
她会用尽她所有的气力和努力,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林芸被阵痛痛的有些麻木,思绪有些放空。
其实在等待孩子降生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曾想过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北堂冥在,他会希望是什么?他会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她曾经将那些隐秘的期待都写进了信里,附着她的欣欣盼望寄出去。送到那战火纷飞的战场上,送到她的夫君手里。
可是后来最终都杳无音讯。
没有得到附和,没有得到安慰,没有得到一声消息和哪怕一句话。她失望过,但是这都没有关系,因为孩子是被人期待的,哪怕没有爹爹的盼望,也同样有娘亲的守护。
林芸曾想过,这一胎或许生一个男孩,行如松柏,坐如青松,往后的时光里,长成芝兰玉树的少年郎,能够引的无数少女掷果盈车。
或者生一个女孩儿,娇娇软软,将她养成清灵可爱,却又调皮善良的少女。往后长大,嫁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君,受宠一生。
看,她一个人就把孩子的未来都想好了。也许不需要别人,她自己终究可以。
林芸的思绪原本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叫回来了。
“宫口已开,夫人用力。”接生婆冷静安抚道。
林芸咬着唇中的软木塞,听着稳婆的话,拼命用力!
“宫口开了,开了两指、三指。”接生婆一边说着,一边鼓励着林芸,“夫人用力,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方氏给林芸擦着汗,杨婶子则端了一盆烧好了的水进来,给她擦身子。
林芸的脸色发白,头发紧贴在额前脑后,被汗浸湿,几乎拧一下就会有水滴落。她紧紧咬着口中的软木塞,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着垫在身下的床单,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日头从中天慢慢落到西边,接着晚霞染红了一片天。就像杨婶子泼出来的一盆一盆的血水。
北堂冥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刚好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杨婶子脸色有些沉,一盆血水泼开到院子里,浓郁的血腥气就发散开来。
北堂冥下马进院,浓郁的血腥味直冲入鼻梁,眼睛。不知为何,明明在战场上见过比这还血腥的场景,但他却对面前的场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房门,他的视线像是能穿过这道不厚的门,一直深入到里面,到那躺在床上正痛苦万分的女子身上去。
杨婶子诧异的看他一眼,但没说什么就又进去了。方氏也许是听到杨婶子的话,出来匆匆看了他一眼,同样半个字也没说就又回去了。
北堂冥站在门口,他穿了一袭战袍,风尘仆仆,此刻沾染了尘灰污渍。面容也不复之前的清爽俊雅,而是添了几分沧桑。
月亮逐渐升起,月朗星稀。
屋中却没有呼痛声传出来,唯有井然有序却又重复多次的一贯安排声。烧水,擦身,泼水……
北堂冥每每看到那一盆盆的血水,心都不由得揪成一团,疼痛无比。
月亮又重新被太阳取代,新的一天重新开始。当柔和的光一点一点铺满整个院子的时候。
北堂冥依旧站在门口,然而原本他心中的疼痛和自责全部都渐渐被恐慌和不安所取代。
方氏看着林芸惨白的脸庞,忍不住想要流泪。却被她拼命忍住了。她安抚道,“芸儿,蓄足力气,用力!”
她看着林芸口中的软木塞已经深深咬出了一个牙印,还浸透了口中的津液。不由得取出她口中的软木塞,给她换上一个。
口中的软木塞被取出,林芸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