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哲大笑数声，戛然而止，盯着老族长的双眼问道：“随行的那些人都是智傲的侍卫？”
老族长怕他起疑，不敢躲闪注视，思量着说道：“应该都是吧，一路上所有人都对智大人极为恭敬。怎么，将军觉得有何不妥？”
赵扩暗道一声终于问了，忙屏气凝神，仔细听卢哲如何作答。
只听卢哲冷哼一声道：“不妥的地方多了！你可知无为军承运使是个什么官？”
老族长摇头道：“小老儿头一次听说这个官职，不知道多大的官，不过小老儿猜测，应该比知县大老爷还要大吧？”
“狗屁的大官！”卢哲撇嘴道，“区区一个从九品职差，竟能有十几个高手护卫，还说句句属实？真当我们僮人没见过世面吗？”
老族长不解道：“小老儿没见他们有多厉害啊？今日早晨，将军的手下不是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全都制服了吗？小老儿亲眼所见，将军还亲手伤了两个呢，好不威风！”
“你少在这里拍马屁。”卢哲咬牙道，“老子今天带进山的全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依然被他们伤了二十几个，若是寻常士兵，刚一开始照面，恐怕就要死伤大半。”
“这么厉害？”老族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卢哲见老族长的表情不似作假，哼声道：“这种高手放在京营禁军之中，起码也是小校级别的人物，就凭一个承运使，能招揽到他们？何况还有十几人之多。”
赵扩恍然大悟，暗暗叹息之中不由带了一丝苦笑，就算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竟然是在这里露出了马脚。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令这些僮人大动干戈啊？
正疑虑间，就听老族长一拍大腿道：“将军啊，出门在外，谁不想多带些高手随行？或许那些人是智大人重金雇来的呢？”
卢哲皱眉道：“此话怎讲？”
“小老儿记得智大人曾对将军说过，他这次南下乃是为朝廷押运粮草而来，责任极其重大。”老族长苦着脸道，“就算不是重金雇来的江湖高手，也可能是从各个军中抽调的精锐。将军去问问他们，岂不比在这里为难小老儿有用？”
卢哲用脚尖钩起翻倒的竹椅，侧身坐下道：“你都敢与某家绕圈子，何况那些人？”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老族长一惊，忙拱手道，“比起将军，小老儿只不过同他们早认识了一两天，何必为了他们触犯将军虎威？”
卢哲冷冷道：“为得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绕来绕去不过想让某家相信他们是朝廷的人，但你越是如此，越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可疑！”
说着，他猛地一拍桌子道：“某家告诉你，姓智的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命官，而是武夷山匪！甚至此人就是匪首雷扬！”
老族长脸色微滞，差点笑出声来：“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卢哲大声道，“雷扬凭着千把人就敢与朝廷数年为敌，至今屡剿不尽，手底下必然不缺高手。何况你是崇安人氏，全家老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舍你一人，保全家平安，你怎敢不拼死护他周全？”
老族长长松了口气，摊手道：“原来将军怀疑他们是山匪，所以才想将他们拿下送官？唉，智大人确实不是匪首雷扬。将军请想，如今朝廷大军进剿武夷山，雷扬已是自身难保，为何跑来此地？”
卢哲阴恻恻地笑道：“正因为他如今快成了丧家之犬，无力对抗身经百战的李仲飞，便想来我黑龙城寻求出路，甚至想将我们城主与大将军拖下水，凭着僮家与李仲飞的关系，逃过一死。”
“将军真的误会了。”老族长苦于无法说出真相，辩无可辩，急得连连顿足，情急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床底。
卢哲眼尖，顿时心知肚明，但他却不立刻揭穿，故意语重心长道：“某家不可能误会，他们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落荒而逃？我们僮人早已归顺朝廷，一心忠于当今圣上，他们如果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山匪，我们自然不会为难。”
老族长苦笑道：“将军来势汹汹，换作是谁，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先想自保再求他法啊。”
卢哲一拍脑门道：“看来是某家唐突了。唉，某家不是担心他们武功高强，才谨慎为之嘛。”
这时，房后的树林中有人高声呼喊，随即大片脚步声由远而近，直至后窗下才渐渐停住。原来韩侂胄并未跑出多远，便被卢哲的手下抓获，押了回来。
卢哲等士兵将韩侂胄押进房中，故作不悦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为何只追回他一人？姓智的呢？”
一个士兵回道：“启禀将军，只有他一个人跑进树林里，小的将他拿下之后又向前搜了一段路，确实没发现人影，而且地上也没有新踩出的脚印。”
“某家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在外面好生守着，没有某家的将令不许任何人进来。”卢哲打发走士兵，冲韩侂胄道：“方才某家已经问过这位老人家，他说你们不是武夷山匪，不知你们可有证据？”
韩侂胄愣了愣，愕然道：“你们是因为怀疑我们是山匪，才动的手？”
“正是。”卢哲点头道，“如果你们能证明自己不是山匪，就算身份有所作假，大家同朝为官，我们也没必要为难你们。”
韩侂胄稍作沉吟，看向老族长，见老族长也点头表示卢哲所言非虚，轻咳一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事到如今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要么拿出证明，要么拉出去一刀砍了。”卢哲在房中度了几步，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还看似无意地拍了拍床沿，“僮家已归顺朝廷，有责任为朝廷平定匪患，对大宋官民则一概视为亲朋，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韩侂胄脸色一变，强自镇定道：“我当然有证据，不过要见到邱城主才能拿出，走吧，你现在便带我去见你家城主。”
他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卢哲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轻易相信，当务之急先将卢哲和外面的藤甲军士兵从这幢房子引开，好让赵扩有机会逃离险境。
谁知话音未落，老族长却大声道：“圣上在此，无需韩大人证明！”
韩侂胄大惊失色，暴喝道：“你给我住口！”
闻言，卢哲也是震惊莫名，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你，你说床下之人乃是当今圣上？”
“将军早就发现了？”老族长一怔，冲韩侂胄苦笑道，“卢将军早已看穿圣上的藏身之处，再隐瞒下去，只会令圣上不利。”
“你！唉……”韩侂胄长叹一声，伏地拜道：“臣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卢哲跟着跪倒在地，想了想又起身跑到床边，伸手将床榻掀了起来，看着灰头土脸、光着双脚的赵扩，诚惶诚恐道：“你，你真是圣上？”
赵扩苦涩一笑，上前扶起韩侂胄道：“韩卿莫要责怪老族长，朕在床下听得清楚，他们确实以为朕是武夷山匪首雷扬，才想将我们拿下送交官府。”
卢哲丢开床榻，跪地道：“末将死罪，请圣上责罚。”
床榻落地，震得整幢房舍为之颤动不已。
赵扩双手虚扶，温言道：“你等忠心，朕已知晓，若是换作朕，恐怕手段更厉。快快请起，你等非但无罪，反而应记大功一件！对了，朕的那些侍卫现在何处？性命是否无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