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盯住他唯一能看清的湿润水眸，沉默很久，突然弯下腰一把掐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背，强行将人按进怀里。然后几大步回到床榻边，两人一起倒下去，被子一掀，踹掉鞋子，盖好，闭眼。
尹吟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点懵，竟也忘记了反抗，就这么被塞进了床里侧。
“睡觉。”黑暗里低低的磁性嗓音，男子霸道无比的睡姿如同占有领地一般，脸颊贴着她的脖颈，手臂圈着她的腰背，腿缠着她的腿……
完全动不了了。
尹吟眉毛抽了一下，她手里还抓着信纸呢……
她低斜过眼眸看他，“喂……”
入眼，是沉梦闭着眼的安睡模样。
修长的眉峰，挺拔白皙的鼻梁，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抿着，清醒时脸上的淡漠疏离全都不见，是外人面前少有的柔软温顺。
她剩下的话留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一天一夜，他又困又累又饿，想来他阴暗多疑的性格，到了陌生环境，不管怎样克制压抑，都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歇息吃喝。
尹吟就是想到这一点，才走了半路又匆匆回头。
他不是不能够适应，只是需要一个缓冲的过渡时期。毕竟心智骤然从几岁的孩童到成年，其中一直跟着她受苦受难，因此他彻底冷静下来寻找自身定位的时间太过短暂，短时间里难以调整。
至少陪他一晚上吧，明早再赶路好了。
尹吟轻轻把手中的纸张放在床头。
他的呼息平稳缓慢，喷在她脖子上，身体的温度透过几层衣物熨烫着她。
他安稳地进入了深且沉的睡梦里。
在几秒钟内。
……
临近深夜的几个时辰，不少异响轻微地响起，很快又离去，沉梦丝毫不受影响，睡得很熟。
相信这一觉可以补足他昨晚到白日，数十个时辰和各路探子周旋所用掉的精神。
待完全清静下来，尹吟才起身，出了房。
她轻轻合上房门，屋里的男人尚在熟睡中。
“小姐，你让我托付给白家的那些女子大部分已经妥善地避过危险回到家中了。其中还有几名表示，她们的亲人举家离城不知去向。”楼道走廊还挂着灯笼，朦朦的光线映亮一小圈地方。而男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冒出来，修长偏瘦的身躯介于黑暗和光明之间。
时间过了寅时末，到处黑摸摸又静悄悄，冷风飕飕，空旷无人，气氛诡异，加上男子刻意或无意拉长压低的沉沉嗓音，摇摇曳曳的灯笼，让人毛骨悚然。
尹吟半点没被吓到的样子：“柳朴温，如果你想演半夜惊魂之类的戏码，至少要穿白衣服出来吧。”她赤着脚丫走了两步，离开房外，“问清她们的意愿，或去寻家人，或留在凤流枫名下的分铺做事，前者给她们足够的盘缠，后者多加照顾。”
她停了下，“当然，还在做着贵妃梦的，送她们一程。”
“是。”柳朴温低垂的眸子波澜不兴。
那些女子，自然是岩皇帝从民间搜集至储秀宫里的二十多名秀女；朔隐他们摸索到偷渡美人之一在宫里，提前打昏倾药国潜进皇宫准备点火烧御书房的美人，将储秀宫中的所有人都调开后，派人点燃。
带着暗示和伏笔的诡异大火，持续烧了一个半时辰才慢慢燃尽，事后清理现场，已经什么都不剩。
除了漆黑的金银器财，其它全部化作了灰烬。
根本无法确定是否有牺牲者。
尹吟算准岩皇帝近日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件事，相关者也会自觉地避过“天罚”一说不加以留意记载。如此，那些被救出来无身份无记载，更没有地位的秀女们自然而然就被遗忘。
她们的生死去留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和影响。
“对了，书信上有一张武林笺，你收好。其他事情，就由你们处理。”尹吟把手中耿邱带来的一叠书信递给柳朴温，询问道：“今一有没有消息？”
柳朴温接过，摇头。
“只查到他月前曾停留在一处城镇，后来买了不少干粮水馕和马匹。”
她闻言蹙眉，以今一的性格，那时她被孟素的血云卫追杀，他会想到的定是搬救兵。
皇城出不去人，那么，另一条路便是顽劣老头儿们那边了。
老头子们住地偏僻，但是往返一个多月时间，途中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也太过奇怪了。
尹吟沉吟一会儿，道：“继续派人找他，一有消息就让凰鸟通知我。另外，”她回头看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你们都不要干涉他的决定。风铃花印在他手里，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这次柳朴温长久地沉默，尹吟没等他的回应，踩着微凉的地面渐渐远去。
她单薄、柔软如翼的衣摆灌进风，翩翩欲飞。身影缩成一小点，最后消失。他一个人僵立在夜风里，半晌，慢慢朝她离开的方向弯下腰。
……
一觉天明。
沉梦是被宫女小心翼翼的朦胧请安声吵醒的。
意识回笼，还没睁开眼，他动了动手臂。
空荡，微凉。
“缘公子，您醒了吗？陛下传来诏令，请公子速速起身。”门外传来宫女极有分寸的低声。
沉梦眼神空茫了一瞬，随即变得清黑若镜。
他坐起身，看见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交衽玄色黑袍和底衫，而屋里那扇水墨屏风上，挂着崭新干净的带帽长披风。
空气中，还嗅得到淡淡的药香。
他静静的，想起她坐在黑暗里，对他说：“你睡吧。”
笔直而娇小的身影，明明看不见表情，他却闻到她身上的风尘味道。
她不比他轻松，他记得她离开时脸上的凝重。
可她返回来了。
沉梦闭了闭眼睛，嗓音轻哑，隔着床缦对门外道：“去准备热水。”
进言的宫女听见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身后一溜排捧着衣衫、水盆、干净锦巾的小宫女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公子……可是要洗漱？”
里面传出冰凉生硬的两个字：“沐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