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公冶丽与汉良离开大殿之后,公冶不修似是沉沉舒了口气,就在玉无心以为他理应不会有更令她难以置信的举动时,却见公冶不修缓缓起身,继而恍若对她熟视无睹一般,竭力伸了个懒腰。
“玉无心,是吧?”公冶不修冲玉无心挤眉弄眼一番,径自翘起了二郎腿,出言道:“不知怎的,朕只觉得你甚是眼熟,朕可是曾见过你?”
玉无心大惊,复又跪倒于地,深深垂下脑袋,额前两缕青丝似是无精打采般耷拉着:“皇上日理万机,许是记错了吧?”
“当初扬州一别,你莫非是忘记朕了?不对啊,朕好歹也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公冶不修莞尔一笑,一眼便看穿了玉无心乃是假意不记得罢了。
自知瞒不过去的玉无心于心里暗道不妙,方才现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相,脸色愈慌:“皇上息怒,当初于扬州,无心实在不知皇上身份,方才对皇上不敬,还望皇上恕罪。”
见状,公冶不修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轻一挥衣袖,示意殿内的众宫人退下,独留他跟玉无心二人。
玉无心见此,心中更不知如何是好,虽说眼前的皇上看上去那般不修边幅,然越是这般,就越是令他猜不透他的心事,如此,则更令人忍不住忌惮三分。
“无心,你可知云国为何要有圣女?”公冶不修离开龙椅,径自往殿下行去。
公冶不修的颜面突然变得严肃,这让玉无心随之也认真起来:“一朝君主一圣女,圣女乃是为云国皇上效命,”说着,玉无心双手抱拳,表明忠心:“玉无心身为圣女,定当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公冶不修未料玉无心虽说在渠国长成,却这般聪慧,不禁更为欢喜,赞赏般微微颔首:“如此,朕便深感宽慰。无心,朕且问你,自你进黎城,你可有何感想?”
思忖片刻,玉无心道:“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不错,”公冶不修笑道:“不过,这并非全部,想来你也不是痴傻之人,长公主和常胜将军于渠国边境城的所作所为,朕早已知晓。他们二人权势滔天,于朝廷不利,更于朕不利……”
“皇上真真是坦荡之人,竟这么容易便表露了对长公主及大将军的想法,可皇上有没有想过,无心是长公主的人呢?”玉无心唇角微扬,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公冶不修。
一番话,竟将公冶不修问愣了。之前那神秘人曾警告过他,圣女自幼在渠国长成,倘若其心早就不复当初,便不得不防,就连公冶不修也不知为何,自己只见过玉无心两面,居然忍不住想要取信于她。
“朕既然是一国之君,还有什么是朕所不知晓的?”公冶不修略显得意:“当初在扬州,你乃是被妙手的毒所伤,妙手又是长公主的人,倘若你与长公主串通一气,长公主又怎会痛下杀手?”
玉无心闻言,发觉公冶不修的身上竟有几分鼎御的影子,虽看上去不修边幅,全然未有一派皇上该有的样子,然在大事上却毫不马虎,俨然便是在大势之中“卧薪尝胆”罢了。
“皇上英明,”寥寥几字,乃是玉无心的肺腑之言。
“玉无心接旨!”公冶不修的嗓音陡然上升,其言响彻略显空荡的朝殿之中:“朕即日起便复你圣女一职,入主圣女宫,”突然,原本嘹亮的音调又猛然落下:“不过,现在圣女宫里大多皆是长公主的爪牙,你要慎之又慎。”
“无心,接旨!”
圣女回国,自此,圣女宫十万兵权也从汉良手中移交到了玉无心手中,经此一事,公冶丽与汉良看似消停了不少,然玉无心却仍旧未有放松警惕之心。
公冶不修亲自派人,将玉无心接到了圣女宫。圣女宫位于皇宫以北黎山之顶,宫殿周遭皆是白云缭绕之景,颇有仙气。仙草伴着玉无心,一素一绿,行至宫前,只见圣女宫的众人皆身着月牙色素裙,哗然若神人般,立于此地候着。
见玉无心前来,皆行礼,齐声道:“孤等拜见圣女大人。”
原来因着云国伊始,圣女宫便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入圣女宫便意味着终身不嫁,孤家寡人,于是乎圣女宫的众人皆以“孤”自称,而圣女作为圣女宫的主人,一向以“本座”自居。
追痕曾教给玉无心的这些道理,皆被她牢牢记在心里,毕竟今后,也无人同她讲这些了。
“平身。”
玉无心怔怔地看着偌大的圣女宫,心中颇为感慨触动,当年娘亲便是在这圣女宫中,而她如今终是回来了。从未体会过娘亲母爱的她,回到了圣女宫便恍若与娘亲同在。在渠国蛰伏十几年,她终于回来这圣女宫,于是她暗暗发誓,定要寻到当年真相,为玉藻儿报仇,遵照圣女职责,为云国和皇上效命。
正想着,顿觉仙草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目光飘向最前方的一位女子,轻声道:“圣女,那女子名唤青衣,乃是长公主一手提拔,圣女不在圣女宫的时日,圣女宫大小事务皆由她说了算。”
玉无心闻言,朝青衣瞥去,只见那女子虽样貌平淡无奇,却甚是委婉动人,看上去纯良无害,甚是讨人喜欢。只是一眼,玉无心便挪开了目光,似是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如今她回到圣女宫,首要之事便是将长公主安插于圣女宫的利刺不声不响地拔掉,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玉无心未料竟是这般无奇的女子。
“此人厉害得很,圣女切莫掉以轻心,”仙草生怕玉无心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忙又小声补了一句。
玉无心摆摆手,道:“本座定有法子。”
闻言,仙草面上并无缓色,略有担忧。
云国地牢之内,公冶不修只身行至一处牢房,微一挥手,狱卒赶忙将牢门打开,却见其中有一穿着舞姬服饰的女子,正端坐于干草之中打坐,闻声,她略微睁开双目,见到是公冶不修前来 却并未有任何礼节。
公冶不修见状,笑道:“你们渠国之人皆如你一般没有规矩吗?”
“我既然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女子冷冷道,面有视死如归之色。
“朕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公冶不修笑着,径自朝女子走了几步:“你一个小小的渠国女子都能随意进出我云国皇宫,犹如无人之境,那想必并不只有你一人能做到这一点吧?”
“你……”女子恍然大悟,这才想到公冶不修不杀她,反而放出消息,是为了引诱人来救她,想着,她不禁担忧起自己的哥哥。
女子面上掠过难以觉察的慌色,然公冶不修却极为敏捷地捕捉到了,他颇为得意,道:“看来朕猜得没错,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说完,冲狱卒厉声道:“盯紧些,若是她少一根头发,朕要了你们的命!”话毕,便大步流星而去。
独留面露慌色的女子,不由得双手合掌,祈求起来。
夜色渐浓,铁牢外窸窸窣窣传来几阵乌鸦的叫声。大牢之内寥寥几人,皆是一副昏昏沉沉之相。趁此良机,只见一黑衣人飞身而来,轻而易举便闯入了大牢,似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几个巡逻看守的狱卒打晕在地。
“阿妹……”
一声低唤,令牢中女子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赶忙起身,道:“哥,你快走,这皆是云国皇上的诡计。”
闻言,黑衣人一惊,正欲离去,顷刻间便被突如其来的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黑衣人不敌众人,终被治服,押往御书房。
公冶不修未料这法子竟这般好用,原本还想着“守株待兔”,怎知当夜便有了收获。他起身,上下打量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道:“你们渠国人当真是没有一点儿规矩,当真拿朕的皇宫当客栈了吗?”
黑衣人闻言,一声不吭。
公冶不修早已料到如此,冲一旁的御卫挥挥手。不时,御卫便将那渠国女子自牢中带来。
“你是个好汉,不过……”公冶不修眸子微冷,拔出御卫的长剑,逼在了那女子的咽喉处:“朕给你选择的机会,要么说出此行前来的目的,不然……朕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女子目中挂泪,直直地盯着兄长,摇了摇头。
剑刃微斜,脖颈处顷刻间沁出丝丝血迹来。
黑衣人不忍心看着阿妹这般,终于还是松了口:“你说的没错,我们皆是渠国之人,是皇上派我等前来查探朝阳公主一事的。”
公冶不修微怔,未料此事竟与朝阳皇后有关,当年一事确实有颇多疑点,就连公冶不修也始终不信那是一场单纯的意外,毕竟皇宫偌大,妖火为何偏偏烧至朝阳皇后宫里?
“可有查到什么?”公冶不修面上摆出若无其事之相,实则颇有些紧张,问道。
黑衣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此事想必你们云国才是最清楚的,朝阳公主的棺中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