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不禁轻叹道:“卫姑娘是难得的人才,当年未有丝毫悬念,便夺得头筹。就连皇上也十分看重于她,后来......想必是天公不作美!临入宫前,卫姑娘竟突感身子不适,放弃了入宫为御膳夫的良机,反倒是留在京城内一家名曰问君楼的酒楼,继续做起了无闻的小膳娘。”
问君楼?
梁言瞥了欧阳晟一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欧阳晟不必多想,便看出梁言此笑的深意。
苏沉央则唏嘘不已:“真是可惜了,不知卫姑娘如今可好。”
话音刚落,吴华便又是一叹:“真是天妒英才!据本官所知,卫姑娘已于三个月前大病一场,香消玉殒了。”
“卫姑娘竟这般薄命,”苏沉央自顾多愁善感起来。
而梁言却无精力做过多感慨,从吴华口中得知这些事,此番总算是没白来。
出了吴华府邸,苏沉央沉闷,低着头,似是还未从卫危凄楚的境遇缓过来,路上止不住嘀咕着。
梁言终是看不下去了。
“傻丫头,人之生老病死乃是常道,你无需如此。”
刚说完,却见欧阳晟亦是满面愁容般,不由上前给了他一拳。
“欧阳晟,你这副鬼样子,又是怎的了?莫非,后悔当初答应请我喝酒了?”
“梁言,方才尚食大人提到的卫危,我好似曾听府衙中的捕快提起过。你也知晓,他们几个闲来无事,最喜坊间传闻,一来二去,我也略有耳闻。”
梁言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原本梁君、木寸更与方英三人和卫危皆是旧识,且关系不错,据说去年还是相约一同参加了膳考。可卫危拒绝入宫之后,照理是要再行膳考的,然皇上十分在意卫危离宫,顿觉食之无味,下令取消了后继的膳考。如此一来,在当时名列前茅的其余三人,皆随着卫危失却了入宫良机。想必从那时起,卫危同那三人便结了怨,有一日居然在大街上吵起来了!”
“竟有这等事......”梁言默言,却突然抬首,似是有了想法:“你是说,死者生前曾与卫危结怨?”
“哇!梁言,你的意思是有人是要替卫危报复他们三个?”苏沉央猛然自后方蹦了出来,大声道。
梁言无奈,瞪了她一眼。
欧阳晟微微颔首:“若说如此倒真有可能!因着卫危死后,京城中曾有人放言是那三人害死了她。就连当时验尸的仵作,也未能查明卫危真正的死因,甚至有人说目睹卫危咽气时捂着胸口,但刑部已然排除了被害的可能。”
死时捂着胸口,应是猝死。
梁言脱口而出:“依你所言,卫危应是死于心脏麻痹休克,她身为膳娘,无可避免会接触到足以致她过敏的食物。想必,卫危正是误食了过敏食物,才导致了悲剧。”
欧阳晟听言,却有一丝惊讶之色:“梁言,没想到啊你,做侍卫长真是委屈你这个御医胚子了!”
梁言一怔,连连摆手:“只是在宫里待久了,跟着那些个御医学了两招,略懂皮毛罢了!别顾着说我了,既然我等怀疑是有人因卫危之死而害人性命,只需查出卫危生前同何人关系匪浅即刻,”继而朝欧阳晟微一颔首:“此事便拜托你了。”
欧阳晟不多耽误,当即便回到刑部府衙,叫上几个捕快一同前往问君楼查探消息。
问君楼掌柜见状,忙拽着伙计下楼接待。
“几位官爷,敢问有何指教?”
“掌柜的,卫危姑娘可曾是这里的厨娘?”
掌柜的犹豫片刻,同伙计使了个眼色,正欲出言,却被欧阳晟一句厉喝吓得浑身一颤。
“事关膳清苑三条命案,倘若据实不报,一律以凶犯论处!”
伙计紧张之余,忙道:“回大人,卫危姑娘生前性子寡淡,不曾与旁人言谈。唯一与其交集者,恐怕便是全尚书的全二公子了!”
“全金德?”
“正是,全二公子几乎一有空闲便来此,”随后,伙计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全公子总是坐于此处,虽鲜少去往后厨,但每每会对卫危姑娘的菜做出品鉴,未料卫危姑娘虽说乃孤傲女子,却皆欣然接受。由此,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意。后来,卫危姑娘逝去,全公子依旧前来,落寞悲伤溢于言表,”伙计话语中透着对全金德的怜悯之意:“对了,后来,许是全公子念想卫危姑娘,于三个月前参加了膳考。”
欧阳晟目光一亮:“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乃是卫危刚出意外身亡,莫非真如梁言所说,全金德乃是听信了谣传,借着膳考之机为卫危报仇?
梁言得知此事,愈加确信全金德便是杀人真凶,可如何想令全金德承认此事简直难上加难,况且......还要过全尚书一关。因此,须要掌握证据方可抓人,不然便是功亏一篑!
膳清苑内,苏沉央独自一人坐于湖边岸上,似是在想着什么,突发怒气,径自将手里的石子掷了出去。
“苏小姐......”
突传一阵略显低沉沙哑之声,苏沉央顾首望去,原是一袭紫衣的全金德前来,面上似有愧色。
“全公子,”苏沉央起身,沉着头道。
“我......我此番前来是同苏小姐赔不是的,”全金德目光躲闪,脸上尽是羞怯。
苏沉央生疑:“咦,全公子何出此言?”
“苏小姐莫非忘了,前几日锦囊之事......在下实在惭愧,竟对苏小姐那般粗俗。”
“无碍,平日里我都习惯了,你无需放在心上!”苏沉央笑道。
全金德一怔,方才反应过来。
苏沉央乃是个痴傻小姐,想必在将军府定是受尽了委屈......
“其实,在下听兄长提起过这门亲事,可我天资愚钝,又是不完之人,真真是配不上苏小姐的,”继而一顿:“苏小姐放心,在下不会逼迫苏小姐,亦,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说完,全金德便要离去。
“全公子......”苏沉央全然不知为何全金德会这般,不由出声道。
全金德却看也不看,只顾往前走,又呢喃道:“苏小姐,保重。”
不日,全金德又是孤身一人,到了问君楼,仍觉得问君楼物是人非,连连发叹。
“全公子,您又来了!”小二见状,立刻上前招呼着。
全金德轻一点头,正欲开口,却整个身子僵直了。
“全公子,有桩事不值当讲不当讲,据说......谋害卫危姑娘的凶手被刑部抓着了!当初仵作还口口声声说卫危姑娘不是遭人陷害,这下可好,卫危姑娘算是得以瞑目了吧,”小二感叹着。
突觉身子一歪,全金德猛然将小二拽至身前,急切道:“什么?谋害卫危的凶手?如今身在何处?”
小二一惊,吓得面色惨白,支支吾吾道:“小人听说,听说真凶已然被关进刑部府衙之内的大牢中了!”
闻言,全金德愣是想也未想,便夺门而出。
卫危......
终于,杀害你的人终于出现了,你且放心,我全金德定然为你讨还清白!
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卫危,如今,你还记得我吗?
人命,不,是四条人命!
等着我。
……
“堂堂全尚书的胞弟,居然是个瘸子!”
“瞧他那副猥琐之相,此番丢的可是全尚书的颜面!”
“既然如此,便好生在房内待着,竟好意思出来吓人!”
尚书府内,全金德算是为厌恶宴席酒飨之乐的人,纵使他相貌再是忠厚,仅因一直废腿,也往往引来众人侧目而视。
从小自大,皆是如此。
之后,全金德便鲜少出房,甚至也懒得走动,干脆于后厨之内随着膳夫们做一些活计。
未料,全金德竟于后厨之内颇有天赋,不出几个月,便将膳夫的收益学到了手,甚至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本以为,如此了却一生,也好。
可他,却偏偏遇到了她。
“你们可知,问君楼里新来了个膳娘,手艺甚好,几个月前还奄奄一息的问君楼,如今倒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后厨之内,全金德无意间听膳夫们闲聊起问君楼的膳娘,不禁饶有兴趣。既然,他已将尚书府内膳夫们的手艺学到了手,倒不如去那问君楼一探,说不定,能同那膳娘学个一招半式。
于是,全金德便寻了个人少的时辰,小心翼翼地,拖着那只不听使唤的腿,出了门。
如他所料,问君楼内食客寥寥,全金德自知问君楼内后厨乃是外人禁地,若非偷溜进去,怕是连那膳娘的一面都见不着。
无奈下,他唯有趁着伙计们打瞌睡之时,偷溜进了后厨。
行至门口,却听闻掌柜之声。
“卫危姑娘,这半月以来,真是辛苦你了。如今问君楼得以起死回生,乃是托卫姑娘相助。”
“掌柜客气了,皆是卫危分内之事。”
这女子之音,如醴泉流淌于空洞之内,干脆清爽,闻之心旷神怡。
全金德不由得听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掌柜,我看龙飞凤舞颇受食客赞赏,便想着再钻研些许新的菜样。”
“也好,如此,便辛苦卫姑娘了。”
全金德赶忙避至一旁,待掌柜离去,整个后厨独留卫危一人时,他才蹑手蹑脚地挪了进去。
只见,一抹茶色布衣的窈窕身影立于厨案前,似是有所动摇般,愣了片刻,继而发出一声感叹。
“厨刀......方才我明明放于此处,怎会不见了呢?”
全金德闻言,忍不住轻声一笑。身为膳娘,竟将厨刀放忘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