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楼内,小二方才上了酒菜,梁言便听闻楼下街坊之处,突如其来一阵喧闹之声。
本是饮酒作乐的好时辰,如今竟被这等事扰了兴致,梁言不由眉头紧皱,向小二问道:“下边发生何事了?竟如此吵闹。”
小二憨憨一笑:“客官您可有所不知,如今下边正热闹着呢!说是有个年轻女子拦了个马车,偏是口口声声说马车撞了她,正要死要活地吵吵呢!可那马车主人想必也不是好惹的,竟派了手下对那女子下重手,可怜那女子虽是痴傻了些,但总也不至于招致如此祸患......”
痴傻女子?
梁言一怔,当即便想到苏沉央,竟心生一股冲动之意。
待下楼去看,却见苏沉央狼狈地倒在马车前,衣衫有些许凌乱,还大口大口地吐着腥红之血。
然而,尽管苏沉央如此,身边的几个大汉依旧不依不饶,眼瞅着又要下手。
梁言也未多想,上前使出一招,便将其中一大汉打翻在地。
可当他正要转而扶起苏沉央时,却发觉苏沉央冲他诡异一笑。
霎时,便不知从何处赶来一帮官兵,将梁言团团围住,梁言直呼“不妙”,这才发觉上了当。
梁言瞥向苏沉央吗,面上似有不悦之色。
苏沉央慌乱,忙胡乱擦掉口中的番茄汁,委屈地指了指身后的欧阳晟:“梁言,这都是欧阳的馊主意。”
“你这么笨,动动脚趾头也知道是欧阳晟的诡计!”梁言又瞪了苏沉央一眼,一把拍掉欧阳晟落于他肩上的手。
“梁言,你也知晓我这人面子薄,若非此事非同小可,我也不会亲自请你相助不是?”欧阳晟剑眉一弯,显得颇为怪异,而面上尽是讨好之色。
梁言自顾将目光一瞥,道:“我身为陛下的侍卫长,膳清苑之事从不插手。”
“膳考一事乃是事关皇宫膳食的大事,既然要为皇上的安危着想,此事你便不得不管!”欧阳晟急了,却仍见梁言无动于衷,干脆谨慎地凑上前去,小声道:“倘若你答应帮我此忙,日后我便请你喝问君楼的佛手露!如何?”
梁言双目放光,问君楼的佛手露可是难得的佳酿,纵使梁言背地里有不少的积蓄,也舍不得拿出来买一小坛上好的佛手露,如今欧阳晟竟口出此言,不由得令他有些心动。
“你这只铁公鸡,此言当真?”梁言打量着欧阳晟。
欧阳晟面露苦涩,只好举起三根手指,合上双目:“苍天为证,倘若我欧阳晟反悔,就,就罚我......这辈子娶不着媳妇!”话音刚落,欧阳晟忙冲于地上吐了几下口水,继而愤然瞪了梁言一眼。
梁言宛然一笑,终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苏沉央则自顾自沉浸于一番之中,方才梁言见她狼狈时,她分明捕捉到了一丝紧张之色,可见梁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指不定心里有多稀罕自己呢!
众人行至膳清苑,只见膳考考场位于膳清苑大厅之内,四周皆由拦木围起。拦木外首先是诸大臣和宫中御膳夫的评选区,其他去处则是观赛区。拦木内为膳考区,专供膳考的膳夫使用,内摆五处精致各异的点心。
苏沉央瞧着那些点心,喉部一动,目光顿时呆滞了。毕竟,今日她出门,还未来得及用膳便被赶了出来,如今正是饥肠辘辘之时。
可就在她将手缓缓接近糕点之时,却闻言一颤。
只见梁言面上尽是怒色:“此处怎会如此干净?死者呢?如此破坏现场,仵作为何人!”
欧阳晟上前,小心翼翼般拽了拽梁言的衣袖,道:“小声些,仵作已然验尸完毕,称梁君乃自杀身亡。后来尚食大人来此,为了不有碍膳考,便私自下令将尸体运走了,幸而刑部之人及时赶到,这才保住了这些糕点。”
“自杀身亡?”梁言偏首:“我听傻丫头说,梁君乃是膳夫中的翘楚,照理来讲最有胜算,怎会一时想不开自杀?”
“我也是考虑到这点,然并无丝毫证据证明梁君是他杀,”欧阳晟轻叹道。
“何出此言?”
欧阳晟指向进入膳考区的一扇小门:“此乃进入膳考区的唯一通道,门内乃是廊亭状的候赛区,其中唯有参赛的膳夫和看守监察的官差。凡要进入候赛区,膳夫们皆要洗手漱口,且身上不得携带任何膳考额外之物。点心并无毒药痕迹,反倒是梁君的手上存有,既然于候赛区时皆要洗手,若非梁君刻意给自己下毒,被他人下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言之有理,不过现场既已被破坏,我难以断言,不如找人演出当时情况吧!”梁言沉思片刻,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看戏了!”苏沉央抢先拍手道。
梁言无奈摇头,心道,这傻丫头,如此竟还有玩的心思!
“小事一桩,”欧阳晟满口答应,当即便差人找来命案发生时在场的几位官差,命他们将当时境况一五一十地演出来。
只见“梁君”尽显昂首之态,信誓旦旦般在官差的陪同下步入候赛区。如此同时,其余四位参赛膳夫亦紧随其后。
五人洗手漱口罢,只听得一阵锣响之声,原本整然有序的五人竟亦是耐不住性子,拥挤着进入赛区。
“梁君”一眼便看中案上的第一盘点心,准备试吃鉴赏,怎料,当他手拿点心刚放入口中,便中毒身亡。
一时间,膳清苑尽是混乱之相。
看完这般情境,梁言颔首思索,若是如此,当真极难找出梁君被他人下毒的凭证。而仵作的判断也找不出破绽,毕竟毒并非出自糕点上,而是梁君的手上。自候赛区到膳考区,最有机会下毒的便是梁君本人了。
可既然有官差在场,为何本该整而不乱的几人却突然作拥挤状,冲向膳考区?
不知怎的,梁言对此细节极为在意,深觉此为破案的关键。
“梁言,你有何看法?”欧阳晟见梁言眉头紧锁,试探性问道。
然梁言刚要回答,却听闻一声不耐烦自耳边响起,还未反应过来,欧阳晟便冲来人行了个礼。
只见一约摸四十多岁的男子,着了一身官府而来,见到欧阳晟几人,立马面露不满,道:“梁君一事不是早有断论了?你们又来作甚!”
“吴大人,膳考事关重大,乃关系到陛下的安危,而梁君之死又疑点重重,刑部不得不小心谨慎,还望吴大人见谅!”欧阳晟拜之又拜,苦口婆心。
吴华冷哼一声,他便是尚食大人,乃是此次膳考的主考官。如今膳清苑出了这等大事,上边追究起来定会于他不利,因此在仵作做出“自杀”论断之后,便想着尽快息事宁人,省得将此事闹大,飘进皇上耳中,误了他的仕途。
然在这等节骨眼上,偏偏出现了刑部督捕欧阳晟前来搅局,令他头疼,恨不得赶之而后快。
“欧阳晟,你好大的胆子,这番话倒是指责本官无能了?”吴华厉声喝道。
欧阳晟顿时变了脸色,忙又抱拳行礼道:“吴大人多虑了,在下并非此意......”
“既然如此,膳考一事耽误不得,你还是早些回刑部赴命吧!”吴华当即便下了逐客令,并点头示意一旁的官差。
见吴华如此蛮横无理,梁言只得上前,自腰际取出鼎御给他的令牌:“吴大人,此事关系到皇上的安危,梁言身为侍卫长,定当查明真相。倘若梁君当真死于他人之手,吴大人这般结案,他日凶手再次行凶,想必对大人的仕途更为不利。孰轻孰重,还望大人忖度再三!”
吴华打量着那令牌,知晓是真物,而梁言之名他也略有耳闻,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得罪了他犹如得罪了皇上!况且梁言所言不假,倘若此事真有内幕,日后出了事于他更为不利。
思忖过后,吴华俨然换了一副嘴脸,方才怒色早已不见所踪,反倒是摆出笑脸。
“既然,梁公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本官便将膳考略作延迟,给各位行个方便吧。”
“吴大人,敢问梁君的尸首何在?其余几位膳夫如今又身在何处?”梁言见状,不卑不亢,问道。
“梁君的尸首本官已派人抬走,倘若梁公子需要,本官这便派人在膳清苑安置尽快收拾出一间房,将尸首置于此处供梁公子查探。至于其余膳夫,膳考期间,他们皆暂住膳清苑,梁公子倘若需要,尽管派人传唤便是。”
“如此,便有劳吴大人了。”
吴华见再无他事,便急急离开此地,生怕招惹了梁言,被参上一本。
“这吴大人真是奇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搞不懂,”苏沉央挠着发,满是狐疑之色。
欧阳晟见此情此景,早就气得说不出话来,蓦地将手背于身后,不住叹气:“这吴华真是欺人太甚!”
梁言宽慰道:“官场之中,在所难免,事到如今,还是尽快查明真相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