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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城区那些自以为消息灵通的人、有着一定数量拥趸的时局评论家以及被送到西方学习的情报人员可能都做梦也没有想到,曾经在耶路撒冷城占据一定热度的布朗外交官事件的始作俑者,居然会是那位每个周末会到布朗家为他修复绝版书的十五岁少年。

那名外交部人员在稍微提起那位少年时,布朗先生甚至想也没想地就说出:“不需要怀疑那个孩子。”处于这个环境的十五岁少年都在干些什么呢?他们大多数人都在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寻找突破口,有的认真学习,有的很早就出来养家糊口,有的终日无所事事,小部分人还在街道上参与斗殴,更有的在夜里给自己父母留下书信后便不知所终,几年后父母对邻居哭诉: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被当成极端分子成员打死的年轻人很像他们的孩子……

一些局势比较混乱的中东国家会针对本国十三岁到二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公民列出一份名单,然后对被列进这份名单的人员进行定期监控。进入这份名单的人都被认定是不安分守己的,可那个人即使经过重重选拔,也不会有人把他归结为不安分守己的人,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他出生于中产阶级,是邻居、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孩子,前途一片光明。

显然布朗先生看到的不仅是这些,一名出色的外交官还要拥有过人的阅人能力。

在见布朗先生之前,那个人做了大量功课,那是他第一次接受任务,他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把那位碍手碍脚的外交官赶出了耶路撒冷。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布朗先生就是那只鸟儿。

当然这也是许戈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所以知道真相的圣殿士会和她说:你什么也不要去管,做一名十二岁的女孩应该做的事情。

布朗家发生的事情以布朗先生辞职、回国画上了句号。

这个消息被公布后,一些巴勒斯坦民众在接受街头采访时愤怒、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尊敬的外交官在给了他们希望后又放弃了他们。

布朗先生回国前一天,那个人接到了布朗先生亲自打给他的电话。那天他很晚才回来,许戈看到那个人在门口站了小段时间后才推开门进来。

那晚爸爸很晚了还在客厅看电视。

次日,一家人在一起吃午饭。临近新年,耶路撒冷大多学校都会放新年假,三大教派在新年来临前后活动总是特别多。那天也是许戈学校新年假期的第一天,那个人就读的学校今年也放新年假了。

许戈嘴里嚼着食不知味的阿拉伯食物,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梅姨的话。

刚开始气氛还不错,但随着爸爸放下碗筷,气氛很快变得严肃起来。梅姨停止说话,爸爸和梅姨的目光双双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不大的餐厅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紧张的气氛来源于摆放在橱柜上的电视机。电视画面正播报着发生在一处公路安检点的恐怖袭击,一辆带有自制炸药的小型农用车毫无预兆地冲向一辆正在接受安检的白色丰田车。在撞上的一刹那,爆炸带出的震感把安检中心的玻璃窗炸得稀巴烂。第一时间赶到袭击地点的一名记者正在进行电视连线,该记者也拿到从现场了解到的第一手资料。

这场恐怖袭击中,有三人当场死亡,数十名人员受到重伤。许戈明白爸爸和梅姨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那个人了,因为,三名死者中的一位就是布朗家小小姐——劳拉·布朗。

事发时布朗外交官正带着他的团队在回国途中,由于一名助手身体不舒服,他让那位助手坐在空间比较大的丰田房车上,自己坐了那辆较小的福特车。在这次袭击事件中,那位助手也是死者之一,紧随其后的福特车也受到波及,布朗先生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当场昏厥。

制造这场爆炸的凶犯被当场抓获。那是一名不久前面对着电视镜头表达强烈不满的巴勒斯坦中年男人,最终他把愤怒、失望付诸实践。那位巴勒斯坦男人在被带上警车时头部血流不止,大块血迹沿着绷带流下,绷带下是一张麻木的脸。

这样的事情在阿拉伯电视台经常出现,这里的人们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此时此刻,那个人是习惯了的那拨人之一,他表情很平淡。

那位记者电视连线结束,那个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还没有完成的午餐上,咀嚼食物频率、喝水频率、完成午餐时间都和平常一般无二。

“爸爸、梅姨慢用。”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话,脚步往着他房间方向。

许戈也跟着站起来,梅姨扯住她的衣服。她没再动,目送他消失在通往他房间的拐角处,这才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许戈没和往常一样,要么回房间,要么去找附近孩子一起玩,而是一本正经地坐下来看电视。她坐在电视机前,目光频频投向停在门口的那辆机车。她知道,下午那个人会去给阿巴斯大叔修锁。

布朗外交官遭遇恐怖袭击的新闻上了午间新闻头条,这还是许戈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看新闻。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依然是那位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记者,不过新闻背景却从出事现场转移到了医院。他身后是距离爆炸现场最近的医院,十几名伤者目前正在该所医院接受治疗。

布朗先生也被送进这家医院,那名记者从医院的一名医生口中打听到,布朗先生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这个消息让许戈心里松了一口气。

耶路撒冷很红的时事评论员被请进新闻演播室,这位评论员透露,他从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耶路撒冷官员口中证实:数十天前,以情报局收到一份署名文件,这份文件记载着某外交官曾经多次私下和伊官员秘密会面,在最后一次会面中,这位外交官和伊官员达成口头协议,他们将绕过其他相关国家,共享部分情报。

很快,以情报局证实了该份情报的真实性,随之以政府停止对法购买三艘舰艇计划,转向和英合作,并且发表外交声明,谴责法方两面三刀的做法。那份署名文件就是从布朗外交官办公室流出的,而那位多次和伊方接触的外交官就是布朗先生本人。

最后,那位时事评论员说,这次外交事件也许会随着这次恐怖袭击告一段落,毕竟布朗先生是在以境内出的事,他在这次事件中痛失爱女。

新闻以一组布朗家小小姐为小朋友们表演钢琴的黑白影像中结束,镜头多次切到表演者微笑的表情。

随着从布朗家小小姐指尖流淌出的朗朗钢琴声,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客厅。许戈迅速关掉电视,她害怕他看到电视画面上的布朗家小小姐,那样的布朗家小小姐他看了会更加喜欢吧?

心虚让许戈不敢像以前那样厚着脸皮黏过去,她假装在研究电视遥控,用余光追寻着他。

他在鞋柜那边换鞋,换完鞋走向门口,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到了两点,之前他曾答应过阿巴斯大叔,会在两点半左右为其修锁。

她从沙发转移到窗前,透过窗继续追寻他的身影。他并没如许戈意料中那样走向机车,而是径直走向大门。许戈想了想,也对,骑机车和走路到阿巴斯大叔家用的时间差不多,他对那辆机车宝贝得很。

许戈站在窗前,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消失的方向,回过神来时,看到站在她身后面的梅姨。她嘴里小声说着:“我回房间去了。”数十步之后,梅姨在她背后说:“小戈,不要去管那些事情。”

许戈没有应答,她关上房间门,换掉拖鞋,确信梅姨已经不在客厅后,飞快地打开房间门。

一出大门,许戈脚步反而变慢了,之后又加快,脚步最终停在阿巴斯大叔家对面的小巷。

看到那个人在帮阿巴斯大叔修锁时,许戈心里松了一口气。从中午那则新闻出来后,她的心就仿佛被盖上了大井盖。

这时,许戈告诉自己:“好了,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可事实是,她找到更好的隐蔽点,偷偷地看着那个人修锁,对自己说着,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事干。

他修锁的动作漂亮极了,不起眼的工具拿在他手上宛如各种花式杂耍,在一边观看的阿巴斯大叔眉开眼笑。那个人修好了锁,站在褪色的大门口前,接过阿巴斯大叔给的车马费,朝着阿巴斯大叔挥手说再见。

这天,耶路撒冷的天空很难得地出现了艳阳,他脸朝着日光,背影在扬起的尘土中十分模糊,那些尘土很像老城区每次发生冲突之后漂浮在半空中由硫磺制造出来的霾。

许戈着魔般地跟了上去。这一天她的打扮和这里的阿拉伯女孩没什么两样,及膝深色阿拉伯中长袍配牛仔裤。许戈个头小,那样的打扮使得她映在商店橱窗上的影子看起来是那么不起眼,没人注意到她。

那个人也没注意到她,她大着胆子和他拉近了距离。

一只老狗灰头土脸地被肉铺老板驱赶,瘦得就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那个人。一少年一老狗并行了一小段路程,那个人发现了狗的存在,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他走进一家肉铺店,从肉铺店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包东西。

早已人去楼空的老房子,窄小的小巷两边是爬满枯藤的围墙,那个人立于风口,背靠在围墙上,低头看正在狼吞虎咽的老狗,老狗嘴里嚼着他从肉铺店里买到的肉。

许戈侧身站在小巷入口处,和那个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放着肉的包装袋逐渐变成塌塌的,这期间许戈手一会儿摆弄自己衣角,一会儿去触摸围墙的枯藤,离开也不是,靠近他也不是。

那个人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她想去安慰他。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这个下午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让她心里没有来由地害怕、望而却步。

老狗把包装袋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末了还用舌头去舔包装里的油脂,确信包装袋没有什么嚼头了才用后腿把包装袋踢开,慢悠悠地往前移动几步,停在那个人面前,抬起头讨好地摇着尾巴。

许戈想起老城区老人们的话:有些狗也和那些利益主义者一样。

面对老狗示好,那个人一动也不动,嘴里念着一连串阿拉伯数字,声音很温柔:五、四、三、二、一!

像是特殊的咒语,随着那个人口中最后那个阿拉伯数字落下,狗应声而倒。

最初许戈还觉得那也许是类似于一种训练什么的,数分钟过去,狗还是一动也不动,许戈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该不会是……

许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窜了上去,那个人对她的忽然出现并没有感到意外,目光在她的脸上巡视着。

许戈低下头,从狗嘴角溢出带有点泡沫性质的黏稠液体证实了她刚刚的猜想——狗死了。狗就躺在许戈脚下,即使隔着一层牛仔布料,许戈还是可以感觉到生命走向死亡时带出来的那种迅速冷却的温度,那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半响,许戈耷拉着脑袋,喃喃开口:“也许是因为它吃得太饱了……”

那老家伙可怜又贪婪,干吗要一口气吃完呢?

“如果我说它不是因为吃得太饱才死的呢?”那个人的声音淡淡冷冷的。

许戈猛地抬头,触到他的目光后再次选择回避,她不敢去看已经死去的狗,只能选择去看他那双沾满黄色泥土灰尘的鞋,细声说着:“不管它是怎么死的,反正它已经死了。我们快点回去,我听他们说……”

说到这里,许戈没再说下去,伴随着针对布朗先生的恐怖袭击事件,整个耶路撒冷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商铺纷纷关门,在街上玩耍的孩子被大人紧急叫回了家。

许戈想把这些情况告诉那个人,但涉及布朗先生,她怕那个人心里难过不敢说出来,索性闭上嘴,改用拽衣服的方式催促着那个人回家。

他纹丝未动,再拉,他手一挥,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她。由于冲力,于许戈脚都站不稳,手下意识地往后拐去,想找寻围墙,防止自己摔个四脚朝天。

许戈身体刚刚站稳,就听到他说:“阿巴斯大叔给了我五十谢克尔,我把那五十谢克尔再加上我带的一百五十谢克尔买了一磅肉。我告诉店里的伙计,我的狗生了重病,我打算帮它摆脱病痛的折磨。店里的伙计在我的要求下,在肉里加了一点东西。”

“加……加了什么东西?”许戈傻傻地问。

那个人微笑着看着她。

许戈站在那里想着,等她想明白时,发现他手里多了根烟,而且烟已经剩下了半截,他的脸正面向小巷尽头方向。

那个人抽烟了!那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了?他哪有时间去学习抽烟?他今年才十五岁,抽什么烟!

许醇,浑球!

她扑过去想抢他的烟,他宛如手脚灵活的魔术师一样,她手指刚刚够到,他夹烟的手中已经空空如也。

黄色海绵体已经被他的牙齿咬成了扁平形状,白色的也只剩下小半截。小半截烟快速燃烬,眨眼间变成花灰色,从小巷尽头卷进来的风把花灰色那一截吹散,变成散落在空中的灰烬。半截烟只剩下烟蒂,他看也没看,把烟蒂燃烧的那一处往墙上重重地压了下去。

烟蒂从墙上滑落,被他的手指弹开,许戈依稀看到从他指尖弹落下来的灰色粉末,粉末被抖落于泥土中,变成一粒粒尘埃。

那一系列动作宛如来自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不叫许醇,那个人如果不是许醇,他又是谁?可许醇怎么会干出这种把狗弄死、又抽烟又看不起她的事情呢?

一定是那样子的!那些做了不好的事情的人们都会到圣殿去,他们嘴里念着:“请原谅我吧,我被魔鬼附身了。”她得把他叫回来,让他变回许醇的样子。

“许……”许戈张开嘴,迎面而来形成类似于球形的烟雾把她呛得不停地咳嗽起来。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后退,因为那个人的身体正在朝她逼近。

这时许戈自然不会去犯傻地想:“难道他想亲我?”

最终避无可避,她身体往后背贴着围墙,他的手掌往围墙紧压:“别担心,有一种人,魔鬼也不愿意光顾。”

“许……许醇!”她支支吾吾问出,“狗……狗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高兴!”他习惯性顿了顿,继续说,“你没看到吗?我让他饱餐一顿才走,说不定它会为这个而感激我。”

“怎么……这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看它那样子,翘辫子是迟早的事情,也许明天人们就会发现它的尸体,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的。”

“那……”许戈憋着气,“那也是狗的事情,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他接过她的话,“说不定忽然冒出个好心人收养了它?也许吧,可我刚刚和你说了,弄死它是因为我高兴,即使它是活蹦乱跳的。”

说话间,他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鬓角,那句“活蹦乱跳”被他拉得长长的,之后语速再一次急转其下:“就像你一样!”

许戈心里一抖,拳头握得紧紧的,在心里和自己说着:许戈,不要被吓到,他这是在吓唬你,不要上他的当!

有着漂亮纹路的笑意近在咫尺,有着风的不羁,也有尘埃般的无奈:“你不觉得,在这个地方,弄死一个人和弄死一条狗没什么分别吗?”

落于她鬓角的手指往下滑落,滑落到颈部,然后停在颈部的一处所在。那是一个人身体部分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有多脆弱,许戈知道。

那天,太阳光亮得就像是白炽灯,孩子们都在听老师讲课。那个老师是刚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人,他在给孩子们讲那遥远的地方,那波光粼粼的塞纳河。

一个蒙着头巾的人闯进他们教室,由于个头小的原因,许戈一直坐在最前面,那个人进来后从许戈手里拿走了笔,那是能画出盛开的鲜花、能画出人们微笑脸庞的蓝色水笔。

蓝色水笔转眼间就插在了年轻的老师颈部上,喷出来的血把许戈的脸都弄花了,最大一滴血就落在她鼻尖,闻起来像从市场鱼贩手中接过的钞票味道。

血沿着地板流到许戈的脚上。从那一天起许戈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师,也是从那天起,许戈在挑选笔时目光会忽略蓝色墨水的笔。

此时此刻,从小巷尽头渗透进来的光也亮得像白炽灯,他脸上的笑意越是好看,许戈心里就越慌张。在这个地方,弄死一个人,和弄死一条狗没什么差别。

心里慌张得就像什么似的,恐惧让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手狠狠地往他手臂上砸去,他松开手,她快速逃离。

逃离、奔跑,脚飞快地朝着小巷的出口跑去,她得找一处人多的地方,她要在人多的地方大口大口呼吸。左拐,前面就是买菜肉类的集市了。

可距离集市越近,脚步就越慢,平常这个时间点,这里都很热闹,可现在这里冷冷清清,脚踩着路面,依稀可以感觉到装甲车、坦克碾过时带来的震动,迎面而来的是那位很多事情都预测对了的邻居。那位邻居脚步匆忙,让她不要到处乱跑,赶快回家,他说今晚肯定会出事。

许戈牙一咬,往回跑。那个人只是因为布朗家小小姐的离开太伤心了,因为过度伤心才导致他变得奇怪起来,大不了……

她加快脚步,再次跑往那个小巷,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着:“许醇,别难过!大不了我也像Laura那样,以后好好学习钢琴,努力去帮助那些孩子们;大不了我以后也像Laura那样留起长头发,大不了我以后也像Laura那样,那样……”

明明在心里决定好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从口中说出来心里很难受,难受使得她没有办法一口气说出来。她接着说:“大不了我以后也穿Laura那种束腰裙子配圆头皮鞋好了。”

说完那些话,她眼巴巴地等着,等着那个人和她回家,可他脚步没有挪移半寸,脚边又多了数个烟蒂。

“你……”许戈胃部翻江倒海,“你以后不要抽烟了,好不好?”

那句“好不好”听着可怜兮兮极了。

“许戈!”他忽然开口。

“嗯。”她干巴巴地应答着。

“你说你以后会像Laura那样留长发、学习钢琴、穿西式服装和西式皮鞋?”他的语气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她艰难地点头,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从她头顶上传来浅笑声:“即使你留长发、学习钢琴、穿西式礼服鞋子,你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布朗家小姐。”

“怎么不能?”许戈急急地说出,她相信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到最后都能做成,就像她想得到老师的赞美就能用行动赢得老师的赞美,“那些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停留在她胸前,慢悠悠地说:“你目前最应该担心的是当你长到十五岁时,能不能在内衣店里买到合适你的内衣。我还能猜到,内衣店的服务员最后会奉劝你:再等一两年再来吧!”

这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在半空中比出一道波浪线,从表情乃至语气都像猫在逗被控制在手里的小老鼠一样:“laura的身材是这样的,可你的身材……”

“我……”她憋着气,“我的身材怎么了?”

早早失去妈妈的小小女孩唯一懂的也就只有,亲嘴是男女间通向那座叫作喜欢的神秘桥梁的唯一渠道。

“你该不会听不懂我的话吧?”他身体向她倾斜了一点,“不久前你不是还对我说过‘你摸哪里’这样的话吗?你在说这句话时,都不想想自身条件的吗?”

“什……什么?”她结巴着。

“许戈!”他眉头微微挑起,“你得有东西给我摸,‘你摸哪里’这样的话才能成立,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一块洗衣板花心思。Laura就不一样,虽然没有达到最标准,但已经够摸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刚刚说的话了?”

虽然还是听不明白,但许戈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不好的话,她涨红着一张脸,心里委屈得很:“许醇,我今天明明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来,让我觉得……觉得羞愧?”

是的,羞愧!除了委屈,更多的还有羞愧,羞愧得眼泪都掉落了下来。也只有他才会惹得她掉眼泪,高年级学生们把她揍得半死,她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滴。

“害死Laura的人又不是……”

近在眼前的人那突变的脸色震住了她。

“怎么不说下去了,嗯?”他声音低低的,由声音带出来的气息轻柔得像羽毛,“平常不是很能说吗?许戈,我觉得你妈妈早早离开你真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不然一位母亲听到自己女儿对自己儿子说‘你摸哪里呢’,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许戈茫然地走在路上,脑子里充斥着那个人最后说自己的话。他怎么能说妈妈呢?用那样轻蔑的语气说出,就好像那真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一样。妈妈是因为她才死的,她想这一点到自己死的那天她都不会放下。

不就是说了一句“你摸哪里呢”吗?她现在不是已经不敢把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了吗?她也不敢在黑暗的夜里偷偷想和他亲嘴的事情了,每想一次,她就用书敲自己后脑勺一次,许戈都提心吊胆,有一天她会不会在自己后脑勺上敲出一个大窟窿。

回家路上,许戈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不去理会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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