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嫂嫂醒了!”
小姑娘兴奋的大叫声惊动了院子里忙碌的人们。少年们纷纷堵在门口张望,七嘴八舌的问眼圈泛红的方坚。
“少将军,少夫人醒了吗?真的醒了吗?”
“少将军,少夫人睁开眼睛没有?”
“孩子呢?小世子出生了?”
……
面对少年们的询问,方坚用手背擦掉眼泪,鼻音浓重的说:“嫂子醒了,也说话了,不过孩子还没有生。”
“都给我回来烧水!”张六叔一声吼,少年们急忙跑回去乖乖的添柴火烧水,时不时伸长脖子望望根本瞧不见内室的房门口。
同一时间,内室里,大床上被密封的连风丝都吹不进来。
姚青禾已经醒来,她大口喘息着,只觉得肚子疼得像被马车轮子不断的碾扎。
“玿儿,快派人……去请……秀儿姐姐……来。”
一边深呼吸,一边吩咐守在床边急如火烧的小姑娘。
“嫂嫂,我马上就去。”澹玿跑到桠口,抓住方坚的胳膊,“快,派人去接娘,嫂嫂要见她。”
“好。”
方坚转身走了两步,觉得奇怪,回头问:“是太后舅母吗?”
“对,就是我的亲娘,你的未来丈母娘。”澹玿脱口而出,没想到避讳。
方坚脸上一热,欣喜浅笑道“好”,转身便走。
“笑什么呢?奇怪。”
澹玿狐疑的摇摇头,听到身后传来姚青禾凄惨的叫喊声,她立即返回去跪在床边,大声鼓励“嫂嫂加油!嫂嫂是最棒的!”
姚青禾好想笑。这两句话定从岳秀姌那里学来的,让她有种穿越回那个时代,那个科技发达,肚子划一刀就能取出孩子的时代。
剖宫产也挺好的,至少不像她这样疼得要死。听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疼痛感是十二级,就像二十根肋骨同时断掉,那是何等的恐怖。
“青禾呀,咱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你想想未出世的孩子,再想想你男人。”胖婶儿和大吉媳妇在旁边鼓励着她。
姚青禾点点头。她重活一次不容易,她想当个好妻子,当个好母亲。
“青禾呀,来,喝口参汤,攒攒力气。”胖婶儿将澹二壮熬好的人参汤一勺一勺喂给姚青禾,唠叨道:“你别担心,胖婶儿拼了老命也会保住你和孩子。”
“胖婶儿,二壮,真到了那关键的时候保孩子,别管我。”猛灌一口参汤,姚青禾抓住用她的血裙子碎布编成的绳子。固定在床头雕栏上的布绳子仿佛成为她的救命绳。
“娘子!”
不顾血腥味浓重,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澹暠嵃在院子里大喊一声,却被张六和澹春明、澹木石等人挡在房门外。
“六叔,春明大伯,木石叔,你们让我进去。我要陪着娘子!”澹暠嵃脱下斗篷,急冲冲的往屋里闯。
“不行不行,女人生孩子不干净。你是个做大事的人,进了污脏的屋子里,日后会走霉运的。”张六用身体拦着澹暠嵃,说什么也不肯放行。
“王爷,你回来了。”姚金花兴冲冲的抓开挡在张六,一下子扑进澹暠嵃的怀里,“王爷,你是身份高贵的人,哪能进那种污浊的地方。”
“滚!”
“王爷,我知道你心疼王妃姐姐。”姚金花主动握住男人的大手,“不能进卧室里,但可以在堂屋里陪着呀。”
澹暠嵃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冷冷的睐了眼姚金花,任由她牵着的手走进堂屋。
张六没办法,好只跟着澹春明和澹木石回到院子里去继续烧热水。
“相公!啊!”
内室里传来姚青禾痛苦的呼唤,澹暠嵃腾的站起来冲到内室与外间的桠口,此时那桠口被厚厚的帘子遮住,外间里方坚和澹二壮亦坐立不安的走动。
“娘子,我在外间陪着你。放心,我在,我在。”澹暠嵃站在桠口外,隔着厚厚的帘子大声喊,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让妻子安心。
“澹暠嵃,你这个混蛋!你走!你滚!”
“好好好,等你生完孩子,我看你一眼就走,不,是滚!”澹暠嵃急得已经语无伦次,他整个人都快趴到厚厚的帘子上,恨不得在帘子上戳个洞,然后偷窥里面的情况。
“澹暠嵃,你背叛我!你滚!我要不给你生孩子!”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承认,好不好?”澹暠嵃已把智商丢到天上去了,不管内室里传出什么话,他都一应认下。
“澹暠嵃,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杨氏的女儿,那个给我下毒的女人。你个混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好痛!好痛!”
“禾儿!娘子!”澹暠嵃急得要冲进去,被澹二壮和方坚一把扣住肩膀,用力往后一押。
方坚和澹二壮觉得暴急中的澹暠嵃已经没有理智,如果内室里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对他都是致命的打击。
“大哥,那个女人怎么办?她说怀了你的孩子!”
“闭嘴!”澹暠嵃赤红的眼睛瞪向方坚,“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准说。”
“是。”方坚顿觉失言。隔着一道帘子,难保里面的姚青禾会听不到。虽然之前她已经听过不少了,但都是姚金花在说,现在若澹暠嵃也承认那孩子是自己的种,恐怕……
“啊!痛!孩子,快救孩子!”
“娘子,救娘子!”
截然相反的决定在姚青禾一声尖锐的喊声之后,变得异常寂静。
“二壮啊,你……你能进来不?青禾又昏过去了。”胖婶儿隔着厚厚的帘子的问。
澹二壮脱去外袍,仅穿干净的里衣,“胖婶儿,我进去。”
“我也要进去。”澹暠嵃也快速脱下袍子,连靴子踩掉了,准备跟进去。
澹二壮扭头丢给他一记威胁,道:“我是大夫,你不是。留在外面,别添乱,否则我不保证能救回你媳妇。”
“你敢!”
“那就乖乖的呆在外面。”
前一秒杀气逼人,下一秒像泄了气的皮囊将自己狠狠砸在地上。他双手抱头,痛苦的默默的流泪。内室里的小妻子在过鬼门关,而他……
“大哥。”
厚厚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儿,澹玿露出个小脑袋。看到靠着雕花屏抱头痛苦的男人。她伸出小手拍拍男人的后脑勺,“大哥,把你身上的那块玉佩给我。”
“嗯?玉佩?”澹暠嵃抬起头,恍惚间摸向腰,“把我的玉带拿来。”
方坚轻叹,将玉带及挂在上面的荷包等物递过去。
澹暠嵃翻找出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澹玿,“玿儿,要玉佩做什么?”
“不知道,嫂嫂要的。”
小脑袋缩回去。隔着帘子能听到小姑娘大声说:“嫂嫂,我用热水洗净玉佩再给你啊。”
“玉留下,人……滚!啊!痛!”
姚青禾扯着喉咙喊着,沙哑的嗓音让外间的澹暠嵃心若刀剜。
“娘子!”
“混蛋!背叛我!混蛋!滚!”
一道厚厚的帘子仿佛隔开两个世界,内室大床上姚青禾痛得徘徊在生死一线之间,外间靠着雕花屏的男人亦痛不欲生、恨不能死。
“背叛!滚!混蛋!”
“相公!回来!我好痛!”
“嵃,快回来!我要死了!”
……
“娘子,我在!我在!”
澹暠嵃喃喃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一座房子,两个世界,你念着我、我恋着你;你恨着我、我爱着你;你唤着我的名字,我默念爱你的情话……
“娘子!我在。”
澹暠嵃靠着雕花屏,扭头盯着厚厚的帘子,脑海里浮现她的一颦一笑……
忽然院子里一阵喧闹,一股馨香从门外扑来,连同那匆匆的步声像踩在澹暠嵃的心弦之上,他恍惚间抬头看见房门口的熟悉影子,傻傻的唤声“娘”。
堂屋里的姚金花不是第一次见到岳秀姌,所以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里,把自己假装成透明人。可是总有一句话叫:“坏事做多了,看老天能饶了谁?”她越想隐藏自己,偏偏被某些眼明的人瞧见。
前腿迈进门槛,岳秀姌反而不急着去见姚青禾,而是盯着稳坐在主位的女人,视线下移盯着那平坦的腹部,心底冷笑。
“舅母。”方坚从外间走出来,伸手扶着岳秀姌,故作不经意的扫了眼主位上的女人,“舅母,快去看看嫂子吧。她好像……不太好。”
“嗯,我会去看。”岳秀姌安抚的拍拍方坚的手,看向坐不住站起来的女人,“原来你不是赫连国的孤女,你也不姓金。你是姚老赌的继女,亲生父亲姓张。自从跟随你的母亲杨氏嫁入姚家之后,你便嫉妒与你同龄的姚青禾,然后每天在她喝的水里下毒。”
“太后娘娘,金花没有下毒,更没有嫉妒青禾姐姐。”姚金花跑过来扑跪在岳秀姌的脚下,苦苦哀求:“太后娘娘莫要听信馋言,错怪金花。金花愿向天起誓,从未对青禾姐姐有过谋害之心。呜呜呜呜。”
“有没有谋害之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岳秀姌冷冷一笑,抬腿踢开掩面哭泣的姚金花,解下斗篷,快步走进外间,“凤卫,将那哭丧的女人赶到院子里去跪着。”
“是!”
两名凤卫架着哭泣的姚金花拖到院子里,毫不留情的丢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
“太后娘娘,金花是冤枉的啊!请太后娘娘明查!”
“堵上嘴!”
“唔唔唔!”
院子里忙碌的少年们对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的姚金花没有半点同情,即便她肚子里……也许有少庄主的种。
可那又如何?
少庄主不心疼,少庄主的母亲也不心疼,她肚子里的种有什么用?
房子里,来到外间的岳秀姌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澹暠嵃,心中一柔,伸手摸摸儿子垂头丧气的大脑袋,柔声问:“想进去陪她一起迎接孩子出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