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花田谷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古怪味道,宁静的山谷里忽然热闹起来。胖婶儿和郑巧娘率先被炸臭豆腐的气味吸引,之后是澹老太太,澹春明和张六等人。
最后,只要留在花田谷里的人们全部被吸引过来,每个人神情凝重的看着姚青禾和老药医对坐在灶房门口抢食着盘子里油炸过后黑煤球似的臭豆腐。
“丫头,你再去炸几盘过来。”舍命拍拍肚子,估摸着他还能再吃一盘。
姚青禾咽下最后半块炸臭豆腐,美滋滋的回味豆子的甘香,“这东西吃多了不好。再说,我试做的臭豆腐不多,今儿浪费三坛子呢。”
“这么好的东西喂到那群狗肚子里,啧啧啧,想想都肉疼。”舍命捂着胸口一脸心疼。他之前还反对姚青禾做臭豆腐,恶心得一夜没睡。今儿吃到美味的炸臭豆腐,估计他会馋得睡不着。
姚青禾乐呵呵的端着盘子进到灶房里,偷偷将几块炸好的臭豆腐放到小木盒里,唤出鲁三,叮嘱:“你把这东西送到相公那里,让厨子热油炸一下再吃。”
“是。”
鲁三颌首,藏好小木盒,从灶房的后窗翻出去,趁夜色更深时骑快马赶去沽北镇将军府。万一他的速度慢点儿赶不上,那个宠妻如命的主子肯定把罪名记到他的头上。
唉,跟着一个惧内的主子,他们从此侍奉的不仅仅是主子,还有主子的“主子”啊。
俗话说,月高杀人夜,风高放火时。被炸臭豆腐香味吸引的人们围在灶房外,每个人拿着一根筷子戳着一块炸臭豆腐犹豫着,隐藏在黑暗的魔鬼们已经迫不及待收割人头。
花田谷里巡夜的少年护卫们大概有三队,一队巡视房屋建筑群,一队巡视两侧悬崖和南坡的山洞,一队巡视花田和菜田。
巡视花田和菜田的那队少年护卫已悄无声息的躺在花田里,而巡视南坡山洞的少年护卫也被死神眷顾。当姚青禾独自回到最高的大房子时,猛然间看到一只血手印在檐廊的柱子上。
她做了个转身的动作,大喊一声:“过年啦!”
无数道黑影铺天盖地的飞拥而来,三尺长的铁剑凝聚杀气破空而来,每一支锋刃皆指向她的要害之处。仿佛从地狱中伸出的魔爪企图将她撕扯成碎,没有一丝丝怜惜。
姚青禾淡然自若的水润杏眸扫过无数道冲出黑暗的影子,脊背挺直靠在檐廊柱子,沉默的看着近百道刺目银光聚拢而来。
“停!”
在一把长剑即将刺入姚青禾喉咙之时,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厉喝。周围浓重的呼吸声愈发清晰,但黑影杀手们犹如被人摄去魂魄般动作停滞。
黑暗中,那道厉声再次传来。
“押上她,到东山去。”
“少主子,为何不去北山?”
“北山有她喂养的狼群,前太子都败在她的狼群手里,我们还傻的去送死吗?东山没有猛兽,又被她划了禁区,最适合我们行事。”
看来这位少主子早已暗中巡视好地形,而且应该是熟悉这座山谷之人。
姚青禾不作反抗的跟着两个蒙面黑衣杀手走了,这让隐在暗处的男人很惊讶,不禁怀疑澹暠嵃离开山谷赶去沽北镇的目的。他真的是去巡视,而非虚晃一招,准备来个回马枪吗?
子夜的秋风寒气沁骨,没有熟悉的温暖怀抱,没有依赖的男人为她准备御寒的披风,没有他柔声叮咛,没有他强有力的保护,原来他早已深深的进入她的生活、她的心。
从南坡的山洞离开,沿着河流往山外走。显然,这群人怕惊动南山的护卫们。南山外的村子驻扎三千沽北镇精卫军,因为花田湾的秋种农忙被调入山谷里干农活儿,所以村子里仅留了一千多老弱伤兵。
当姚青禾被五花大绑丢在马背上时,那位少主子已经率先骑马领人冲进村子里,将那一千多老弱伤兵杀个片甲不留。
马儿慢悠悠的穿过村子,姚青禾像个麻袋似的头、脚朝下。马儿每走过一座简陋的房子,门口横七竖八的尸体都让她心里狠狠的刺痛一下。
“少夫人。少夫人,救救我的孩子吧。”巷子尽头传来一声哀求,伴着婴孩的啼哭,那个爬出血泊中的年轻母亲将襁褓中的婴孩高高托起。
片刻之后,骑在马背上的黑衣杀手打马奔去,长剑“噗”的声刺穿婴儿柔软的身体,周围瞬间沉寂,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异常清晰。
姚青禾看着那个黑衣杀手泯灭人性的将婴儿尸体用长剑高高挑起,然后狂笑着骑马飞奔,展示着他的残忍。
“恶心吗?”
那道厉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人回答,但姚青禾知道在问自己。
即使她的嘴巴没有被堵上,即使她心里不仅觉得恶心,还有仇恨,可她不会回答。
马儿继续走着,一路顺利的走向东山,走向那片被砍伐后种上竹林种子的地方。
东山,三座连绵的峰峦如天然屏障,森林植物茂盛,珍禽种类众多。原来的大野牛和猛兽被赶去东北角的高山里,留下来的最大猛兽就是野猪和……
从马背上被抓下来,姚青禾四下瞧瞧,不知道她的大熊猫滚滚有没有爬到海拔更高的山顶去。如果大滚滚能知道她被抓来它的地盘,嘿嘿嘿,这群人渣就等着玩完吧。
“你果然是个有胆识的女人。”
数道火把燃亮,那个隐藏在黑暗的男人看着光亮中的小女人。看着她淡然的观察四周,看着她被反绑双手走到树下休息,看着她问旁边的黑衣杀手有没有水来解渴。没有预期中的惊恐尖叫,没有他最喜欢的下跪求饶,她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反而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比起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忐忑难安,坐在树下歇息的姚青禾悠闲自在的找黑衣杀手们要水喝、要吃食、要帕子擦脸,总之她根本没有被当成人质的觉悟。
“少主子,她是不是傻?”
“哼,她比猴子还精明呢。你瞧她那样子像傻子吗?”隐藏黑暗中的男人冷嗤,有点摸不清姚青禾是个什么路数。难道她已经预测到他们会来?还是澹暠嵃预料到的?
“少主子,我们不会落入幽贤王的陷阱吧?”
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嗤声,得意道:“那又如何?他的女人在我的手里,怕他不成?”
狗腿的属下们全部噤声,纷纷看向正在喝水擦汗的姚青禾。为何他们觉得,死神在慢慢走来,而活下来的人不一定是他们呢?
休息够了,水喝饱了,姚青禾开始有力气指手划脚。她把裙摆拧成麻绳状塞到腰带里,一只纤臂叉腰,另一只挥舞着,扯着喉咙大喊:“你们几个,快去打猎。你们几个去山下的河里打水。你们几个,快去搭篝火。你们几个,把这一片地方拿树枝打扫出来。余下的人分成两组,负责巡逻。”
被人质呼来喝去,这绝对是黑衣杀手们平生最大的耻辱,更让他们郁卒的是人质是个女人,并且不怕死?
“少主子,你看看她,太嚣张了。”
“别废话,按照她说的去做。”
隐藏黑暗中的男人瞪了一眼多嘴的贴身护卫,沉冷的目光始终观察着站在火把光亮之下的小女人。如果她不是澹暠嵃的女人该多好啊,他会像澹暠嵃一样的宠爱她。
数十火把照亮了一片天地,天地之中的小女人不惧置身危险,趾高气扬的使唤着“敌人”。
打猎的黑衣杀手们回来了,不仅有飞禽,还有一头野猪。瞧着那骇人的獠牙,应该是公野猪。不过也证明他们的功夫不错,别想逃跑。
取水回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怕引起南山和西山的人们注意,他们只能摸黑在河边取水,哪知夜晚的河水突涨,差点淹死他们。
姚青禾双手叉腰,一副来巡视的样子站在篝火旁边,看着囫囵拔野鸡毛的两个黑衣杀手,“喂,这东西你们也要吃的,鸡毛不拔干净,吃下去的话容易刺破食道和胃,小心大出血死翘翘哟。”
两个黑衣杀手愤愤的瞪圆眼睛,其中一人怒吼:“嫌弃我们做的,你自己动手啊。”
姚青禾娇气的冷哼,“我是人质,又不是厨娘。再说,你们是专门做给我吃的吗?你们的少主子不吃吗?”
两个黑衣杀手立即噤声,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隐藏黑暗中的男人,然后动作一致的继续拔鸡毛。他们可以饿肚子,人质也可以饿肚子,但是少主子不能。
姚青禾满意的拍拍两个男人的后脑勺,叮嘱:“喂,烤得香点,记得最后放盐巴。”
“要不,你来烤?”
“我手艺一般,但是我家男人烤得好吃。我男人说了,这种粗活儿就该男人来做,否则就是蹲着撒尿的娘们。”姚青禾挑衅的扬扬下巴,“你们想当娘们?”
负责烤野鸡的黑衣杀手们顿时摆出臭脸,仿佛被雷劈了似的不爽。
蹲着撒尿的娘们?
没想到被列国敬仰的战神幽王爷私底下竟是如此的不、着、调。
姚青禾抿唇偷笑,背着手转到另一边,看着正在搭篝火架子烤野猪的黑衣杀手们,“喂,你们真的是杀手吗?”
“你又想啰嗦什么?”一个黑衣杀手烦躁的盯着她。一边问话,一边撸袖子握拳头。
姚青禾不惧他的威胁,斜睇被开膛破肚掏出内脏后的公野猪,“若是小野猪,烤一整头用不了多少时辰就能吃。这头野公猪至少二百斤,等烤熟它,天都要亮了。你们确定要整头烤吗?”
呃,她说得有道理。
“那怎么办?”
“笨啊。你们是杀手,手里的剑除了杀人,还能切切切切。”姚青禾翻个白眼,比划下公猪的几个部位,“这几个地方的肉最香最鲜美,切下来用盐巴水泡一下,然后再烤。”
“是。”
黑衣杀手们用随身的匕首解剖公猪,时不时抬头询问姚青禾的示下。动作麻利又熟练,可见没少干恶事。
等到野猪肉泡好盐水,串到树木削成的木签子架到篝火上时,黑衣杀手们已经累得大汗淋淋,一个个围着篝火坐下来歇息。
姚青禾走到烤野鸡的篝火边,指导他们如何均匀的撒盐巴。整个过程和谐又有趣,让每天过着尖刀舔血日子的杀手们觉得新鲜。
姚青禾在数个篝火堆边巡视一圈,最后站定在大树下,扭头看着某个黑暗的角落。她微微一笑,水润杏眸犹如夜空中的星辰,美得令人迷醉。
娇软而清灵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满满信心的说:“我知道你是谁。出来吧,躲躲藏藏多没意思。”
“呵呵。”含着厉色的笑音没有半点温度,隐藏黑暗中的男人稳如泰山,“别给我耍花招,没用的。”
姚青禾无所谓的耸耸肩,诚肯的说:“我没骗你。我真的知道你是谁。”
“哦?那你来说说,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