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往前走。”
白衣少女拿着匕首顶住姚青禾的后腰,逼迫她往岔路口的另一侧走,避开半山腰的花仙居,往更高处的矮西山峰顶而去。
一路二人虽没有任何交谈,周身却罩着忽略不掉的怨气。当然,怨气皆来自白衣少女。她看不明白已成为人质的姚青禾为什么没有半点惧意,反而在朗月余辉下漫步山林间哼起轻松愉悦的小调儿,步伐亦越来越欢快。
还有十丈的山路便抵达山顶,白衣少女突然停下来,疑惑不解的问:“姚青禾,你不怕吗?”
“怕什么?”姚青禾坐在上山小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歇歇脚,望望山顶寸草不生的开阔地,似乎没有人呢,难道她猜错了?
白衣少女忽然摘掉头上的纱帽,露出精致妆容的美颜,“姚青禾,其实你早已知道我进入花仙谷是不是?”
“对啊。”姚青禾爽快的承认,打量面前的澹仙桃,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没想到你妆扮起来也挺漂亮的呢。瞧你的模样与桂芹小姑子的容貌差不多,可惜她死得早,不然……”
“早死亦是她的命,谁让她有那么恶毒的亲姐姐呢。”澹仙桃不屑哼气,握紧匕首指向姚青禾,“快起来,没有时间给你耽误。”
“你投靠契国人吗?那个契国男人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姚青禾站起来动动酸痛的胳膊腿儿,被澹仙桃拿匕首逼着继续往山顶走。
澹仙桃并不知道那个衿贵男人的身份,包括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听姚青禾这么说,她也有些狐疑。
“他是契国人?我从未离开过村子,不知道契国人生得什么样子。”澹仙桃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搭在姚青禾的肩上借力。
姚青禾觉得自己这个“人肉拐杖”真是憋屈,以前都是澹暠嵃给她当人肉拐杖,现在风水轮流转,该她还债了吗?
山路变成陡峭崎岖,澹仙桃搭住姚青禾的肩膀亦步亦趋的踩着她走过的路慢慢跟着,她边气喘吁吁边说:“我听他自称‘本王’,如果是契国人的话,应该是位高权重的王爷。”
“你确定他自称‘本王’?”姚青禾忽然顿住步子,惊讶的看身后喘大气的澹仙桃。
澹仙桃点头,已经累得说不话来。
姚青禾秀眉微微拧起,水润润的大眼睛眺望前方的山顶。如果她没有记错,澹暠嵃说过契国人是没有皇帝和王爷的,他们保留着女子掌权的政治规律。女王称为那日可汗(太阳可汗),没有王爷,臣子们称安达(盟友)。如果契国男人自称本王,那么他必然是假扮的,或者……
“天快亮了,走吧,不然你和我都要受罚。”澹仙桃推推呆怔怔思考的姚青禾,匕首太重,她已经没有力气顶着姚青禾后腰。反正她不会逃跑,何必累着自己呢。
姚青禾好心的抓住澹仙桃的胳膊,拉着她继续登山。虽然她也不常走山路,但比澹仙桃要强一些,至少有男人陪着她在床上“搞搞运动”。男人体力好,连带着她也练出小小的腹肌。迎合神马的,也是力气活儿,不要小瞧哟。
手牵手往前走,前一刻还互看不顺眼的两个女人,在经历漫长崎岖的山路之后,澹仙桃竟生出一丝愧疚。主要是姚青禾人品不错,没有半途丢下她。
当二人抵达寸草不生的山顶,即刻被一群白衣蒙面的杀手团团包围,而他们所用的武器皆是大明国的苗刀,乃诩林军标配的武器。
“假扮契国人进山,就为了掩饰不可告人的阴谋。二叔子,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果然让我大开眼界啊。”姚青禾双手背后,悠闲自在走来走去,只等着那个被瞬间“扒皮”的少年跳出来。
果然,话音收,白衣蒙面杀手的背后传来朱嘉得意的狂笑声。挡在他身前的两名杀手让出路来,让站在包围圈里的姚青禾清楚看到他阴谋得逞后的狂妄。
“二叔子,你不好好的在幽州城拉帮结伙,跑来这里做什么?”姚青禾明知故问。偷偷将站在她身后的澹仙桃推到身前,低声说:“你是无辜的。一会儿我将你推向他,他会嫌弃的推开你。到时候,你就往北边跑,别回头。见到一块堵路的大石头,你就大喊狼崽子,然后翻过大石头朝西边跑,记住了吗。”
“你怎么办?”
“打不过就死呗,还能怎么办。”
姚青禾轻松一笑,措不及防的大力将澹仙桃推向朱嘉,而她也转身朝反方向跑,双手摸到腰上的匕首,抽出来,直插进围堵上来的两名白衣杀手。
“啊!”
“王妃!”
两名白衣杀手瞪大眼睛向后倒去。他们到死都不敢相信,娇娇弱弱的亲王妃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汉纸。
不过,他们也终于懊悔自己不该站在太子这边与幽州王为敌,他们死了但不是结束,他们的家人也逃不掉诛九族的命运。
一失足,千古恨,诛九族,累全族。他们终究站错了队,害死了自己和全家人。
“王爷!”
“滚!”
澹仙桃一声尖叫,被朱嘉推倒在地。她看着那个阴险的男人拔出腰间的佩剑,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朝着姚青禾走去。
对不起了,姚青禾,我谢谢你。
澹仙桃默默的对那个与白衣杀手缠斗的娇弱背影,她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北边跑。当她看到堵路西山与北山之间峡谷的大石头时,她疯狂的喊着“狼崽子。狼崽子。狼崽子……”然后拼尽全部力气爬上大石头,朝西边继续奋力的逃。
西山的山顶上,姚青禾被杀手们手中的苗刀七割八砍,伤痕累累。腹部更中了朱嘉的一剑,当寒光长剑从她的腹部抽出时,一汩鲜血喷涌而出,她已麻木到不知痛觉。
捂着腹部的伤口退到山顶唯一的一棵大树干上,姚青禾握着仅有的一把匕首瞪向渐渐逼近的一群少年杀手。
朱嘉提着长剑慢步而来,他衿贵的高昂起头,华丽长袍上沾染星星点点的血渍。那些血渍全部来源于她,像落在长袍上的点点潋滟花瓣。
姚青禾用力捂住腹部的伤口,她努力调匀呼吸,尽量让腹部保持平稳,由胸腔来呼吸。
朱嘉站在咫尺之外,他微微躬着身子,儒雅俊逸的脸庞迫近姚青禾,几乎鼻尖与鼻尖之间仅有一指距离。他压低嗓音,用气声说:“嫂子,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之谜了,如此我更不能留下你。你死了,澹暠嵃定会被激怒,将那个神秘的太子寻回来。到时候我联合契国和赫连国的兵力攻打幽州城、沽北镇和旧都城,我想要大明国的帝位唾手可得。”
姚青禾嗤笑,讽刺道:“你以为契国的女可汗和赫连国的丞相是傻子吗?大明国皇族被赶尽杀绝,还留个假皇帝有什么用?他们大可联手瓜分大明国,再合力吞并南国,之后便是天下一分为二。他们休养生息后,斗谋略、斗兵力。不论他们哪一方统一天下之时,你又在干什么?或者你已经变成皑皑白骨,成为孤魂野鬼。”
“呵呵,果真是夫妻啊。死到临头,你仍嘴硬。”朱嘉恨恨的咬牙切齿,他突然想留着她,让她亲眼看看他是如何玩弄权术,成为大明国皇帝,然后御驾亲征攻打契国和赫连国的。他要成为统一天下的帝王,而这些都要她亲眼看着,然后再慢慢的熬死她,直到她油尽灯枯变成干尸。
“来人,砍断她的四肢,带回幽州城制成人彘。我要她亲眼看着我一统天下,成为天下的帝。”朱嘉提着佩剑退后,赤红的双眼像盯着猎物般瞪向姚青禾。
“你,永远成不了天下的帝。”姚青禾冷笑,她脑袋昏沉沉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飘飘的,温热的血液也渐渐流失殆尽。
两名白衣杀手握着苗刀慢慢靠近背倚大树干的小女子,尽管她脸色苍白,神智不清,可她仍固执的勉强站直,如同他们听鲁前辈说过的那句“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慷慨激昂之壮誓。
“幽王妃,得罪了!”少年杀手们闭上眼睛,举起苗刀朝着小女子的双臂砍去……
“嗷呜……!”
“嗷…呜…!”
“嗷呜!”
……
起伏不断的狼嚎声从四面而起,白衣少年杀手们瞬间慌了神。一个个握紧苗刀背靠背一致向外,每个人神情惧色又警惕的环视左右。
“嗷呜!”
一白一灰的两道影子敏捷的从林中冲出,一下扑到那两个要砍姚青禾双臂的少年杀手,血盆大口和锋利的牙齿刹时咬断两个少年的喉咙。直到死,他们睁大眼睛终于看清袭击他们的……狼!
雪狼放开嘴巴,转身跑到姚青禾身边,用它的身体做支撑,让她能慢慢滑着身体坐下来。
灰狼亦回到姚青禾的身边坐下来,看着远处被群狼袭击的白衣杀手们。一场狼与人的交战,胜者显然易见……
当朱嘉狼狈不堪的握着寒光长剑袭来之时,两只小狼一左一右咬住他的双腿,毫不留情的嘶咬下小腿肚上的血肉。
“啊……!”
朱嘉倒地大叫,他赤红的眼睛愤怒又不甘心的瞪着姚青禾。他想不明白,狼群生活在北山,如何得知她有危难?
姚青禾有气无力的用她鲜血淋淋的手轻轻抚摸雪狼的身体,洋洋得意的极弱声的说:“我的雪狼崽子最喜欢坏人,尤其是对我有危害的敌人。它们生活在北山,但它们是最聪明的孩子。我,从未离开过它们的视线。”
“姚青禾,如果你肯放过我,我愿意……”
“不可能。”
姚青禾断然拒绝,她拍拍雪狼的头,“乖,去花田谷找澹玿,让她去找鲁大伯。”
“嗷呜!”雪狼崽对灰狼唤了一声,褐色瞳眸警告的看向朱嘉,然后转身钻入森林里。
灰狼靠近姚青禾,以防守之势弓着后腿,两只碧色瞳眸紧紧盯着朱嘉。若他敢再逼近半步,它就会下令群狼嘶碎了他。
姚青禾艰难的解下腰带捂住仍在流血的腹部伤口,她用力咬住舌头,用疼痛来警醒渐渐微弱的精神……
“青禾?是青禾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让姚青禾微微皱紧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