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蕠拍拍裙上的尘土,冷冷淡淡的问:“你想聊什么?”
姚青禾张张嘴巴,一字未言又被方蕠喝止。
“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方蕠拍拍手上的灰土,垂下眼睑不愿看姚青禾,“等弟弟回来,我会让他送我回家。留在这里看你们演戏似的装恩爱,我瞧着恶心。”
“哼!这点小情调也算恶心?那你还没瞧过我们真正恶心的小情调呢,绝对扎心。”
方蕠惊讶又嫌弃的盯着姚青禾,心想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大庭广众之下竟将闺房之事随意调侃。
“你,你说这些话……不觉得羞耻吗?”
姚青禾眨眨大眼睛,凑到方蕠身边,用肩撞撞对方的肩,“咱们都是女人,说些私密话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你准备一辈子看着他的背影而活着吗?”
“也许有一****会厌倦你……”
“现在是夜里,的确可以做做美梦。”姚青禾毫不留情的打断方蕠的幻想,她背着手面对西山脚下火焰烧红半边天的村子。
方蕠亦与她并肩看向被大火烧毁的村子,“陈夫人的两个孩子到底是谁?姓崔,还是姓苗?”
姚青禾冷讽:“你与她相处三年难道没有得到她的信任,听她说出真相吗?”
“你什么意思?”方蕠拧眉,不悦的瞪向身边的女人。
姚青禾眉眼清明,迎视对方含愠的视线,不怒自威喝斥道:“方蕠,背叛家人和最信任自己的朋友,难道你心里一丝愧疚都没有吗?”
背叛。
这是方蕠心底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刺。她懊悔三年前的冲动和无知,害苦了自己,也毁了她与澹暠嵃之间的感情。
纵然是错,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也偿还了她的罪过。未来,她只想陪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好好过日子。
“我没有背叛他。”方蕠握拳厉声反驳,她为自己辨护道:“三前年的生日宴上,陈夫人本要对嵃大哥下毒,是我用自由作筹码换取陈夫人打消谋害嵃大哥的心思。明明是我救了他,何来背叛之说?”
姚青禾嗤笑,反问:“比起澹暠嵃,你的自由算得什么,值得陈夫人违抗幕后主子的命令,放弃谋害澹暠嵃?”
方蕠张张嘴巴,竟无话可辨。
“醒醒吧。你不过是陈夫人用来障眼法的棋子,而且她早就料定没有人会去救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小桂芬顺利被救出来。”
姚青禾与方蕠之间的气氛渐渐紧张。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胡搅蛮缠;一个非要把事实摆出来,堵得对方没有退路。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挡在二人之间。
“石延,滚开!”方蕠气愤大吼,她要打死这个女人。
姚青禾抓过挡在身前的石延,直接一巴掌扇在方蕠脸上,“你吼什么吼,你当叛徒还有理啦?”
“哎,嫂子,你别……”打得好呀!再用力点!打醒这蠢女人才好呢。
石延貌似好心的拦着,可每次方蕠的手挥来的时候,他都故意伸手挡下。当姚青禾挥手扇过去的时候,他装作被方蕠推开,恰恰留了空子让方蕠暴露在姚青禾的巴掌范围之内。
“啪……啪……啪……”
一连挨了几巴掌,方蕠的脸蛋已经从苍白无色变得红肿潋滟,而姚青禾白皙红润的小脸连个指痕都没有。
“石延!连你也帮她!”挨了巴掌还没识破其中的奸诈,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方大小姐干脆一头撞死在树下算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石延竟然帮着外人来欺负她?
石延很无辜的摊摊手,“蕠姐姐,我真的很冤枉。”
“冤枉个屁!都是你故意拦着我,不让我打她脸。反而她打我的时候,你偏躲开了。”方蕠愤愤不平的指责石延,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起来。
石延挠挠头,特别无辜的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蕠姐姐,要不你咬我几口?”
“哼!你的手太脏,我才懒得咬呢。”方蕠别过脸,红肿的脸蛋挂着四条泪溪。
澹暠嵃闻声而来,后面还跟着澹玿和小桂芬。
看到满面泪花的猪头脸方蕠,又看看完好无损的小娇妻,悬着的心悄悄放下。还好,他的媳妇没受委屈。
发现澹暠嵃墨漆眸子里紧张又放松的神情,石延无奈的摇头叹气,把一封信交给姚青禾。
“我去泡泡温泉,等二弟和坚弟回来,派人去唤我。”石延一个闪身没入夜色中。
澹暠嵃揽过小娇妻,不理睬方蕠幽怨的眼神,只关心姚青禾手里的信封,“娘子,我们回房看看信里写的什么。”
“信封上有鸳鸯楼的印宝,应该是幸儿姑姑写的信。”姚青禾仔细瞧过信封,再结合山脚下正在燃成灰烬的村子。
澹暠嵃见她眸光微闪,暗藏点点笑意,心中更加疑惑。
“娘子,快看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订单。”姚青禾走到田垄边一处取暖的篝火旁,借着火光阅读信中的内容。
澹暠嵃揽着她在身前,同她一起阅读信中的只言片语。
“相公,真让你猜对了。花牛村被毁,幸儿姑姑担心春天的鲜花量储备量不足,让我们预先多种些鲜花。”
澹暠嵃想想,说:“若还不够,天亮之后我领着人把南边的山坡也开垦出来,用石头围成花圃。”
“不用,咱们种的这些花足够了预先储存的。我们种出来的鲜花生长快,花期长。第一批鲜花用完,第二批鲜花也能充进库里,根本不用担心库房会搬空的问题。”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澹暠嵃亲亲白皙娇嫩的小脸。近日她与他夜夜缱绻到天明,小娇妻被他滋润得越来越美。
姚青禾嗔怪的白他一眼,竟是百媚千娇、秀色可餐,令他心底蠢蠢欲动,恨不得抱起她直奔回卧房去恩爱几番。
“喂,你别一副饿狼的表情好不好。”姚青禾斜眼警告男人老实点,冰凉小手也握住腰间“占便宜”的狼爪子。
澹暠嵃俊脸埋进她的颈侧装可怜,低声呢喃:“娘子,我饿。”
“对呀,我也饿了。朱嘉和方坚领着人去哪里啦,怎么还不回来?”姚青禾摸摸颈侧的大脑袋,“相公,要不你派个去瞧瞧,我……啊——!”
“娘子,等回房再叫大声。”
澹暠嵃抱着媳妇急匆匆回去房子。留下方蕠如木偶般看着瞬间消失的两个人。
这,这还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嵃大哥吗?那个在战场上勇猛杀敌,谋智才绝惊天下的战神?
没想到冰冷如煞神的澹暠嵃竟也有男儿柔情的时候?
方蕠猛得眨眨眼睛,眺望最高处的房子,东卧房的窗子透着星光般的烛影,悠悠传来女子娇笑的嬉戏声,还有男人故意生气的斥喝声,可那声音里又带着令她羡慕嫉妒的宠溺。
方蕠怅然失笑,她用三年自由换来的结局竟然是这般凄惨。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心,还有一生的幸福。
“是你吗?与陈夫人勾结,出卖沽北镇布防图给赫连国国相爷的人真的是你吗,姐姐。”
背后传来亲弟弟的质问声,方蕠抹掉脸颊上的泪水,慢慢转身。三年了,她疼爱的幼弟已经长成刚毅少年。
“姐姐,你回答我!那个出卖沽北镇布防图的人,是不是你?”方坚愤怒的大吼,握紧长剑的手青筋突暴。
方蕠闭上眼睛,轻浅浅的回答:“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为什么要让爹爹和十万将士陷入那般困境?难道你忘了你是方家的女儿吗?难道你忘了父亲的谆谆教诲,母亲的呵护疼爱吗?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声声质问,一字字声嘶力竭的怒吼,少年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当他吼完,也颓废无力的瘫坐在地。
刚毅的少年变得胆怯,他止不住的浑身发抖,想着今夜发生在沽北镇的战事。
若小桂芬没有将那个荷包带回来;
若小桂芬没有逃脱;
若没有人在荷包里将赫连国除夕夜偷袭沽北镇的消息写进荷包的信纸里……
今夜将是沽北镇的覆灭之夜。明日的沽北镇将不再是大明国的国土,而沽北镇的守将、他的父亲方睿武将军,将以失职之罪自尽以谢天下。
方蕠步步后退,她欲言又止。早在她被陈夫人逼着画下沽北镇布防图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代替父亲以死谢罪的准备。看到亲弟弟能平安回来,也许沽北镇没有出事,而父亲也平安无事。
“姐姐,你知不知道沽北镇的布防是方家列祖列宗镇守多年,征战多年才总结出来的守镇制敌之法?”
“我知道。”方蕠含泪,悄悄后退。
方坚垂着头苦笑,“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想活着回来,我想嫁给他,我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方蕠看向烛火摇曳的窗子,那座房子里有着她心爱的男人,可此时与他恩爱缠绵的妻子却不是她。视线模糊,她自嘲一笑,慢慢后退。
方坚闭上泪湿的眼睛,打着哭腔质问:“姐姐,你为什么那么自私!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姐姐,我恨你!”
方蕠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当我画下布防图才知道陈夫人根本不可能毒害他,他的手里有陈夫人的孪生子,陈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们能活命,又怎敢置他于死地?”
“弟弟,我也恨我自己,我也后悔呀。”
“弟弟,希望我下辈子不会再遇到他,更不会做出连自己都悔恨的罪事。”
下辈子?
方坚猛然抬头,他爬起来想要伸手抓住,却终究扑个空。宠他的姐姐像夜空中的一道流星划向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
“姐姐!”
黑漆漆的深渊中,那个花儿一般的少女露出甜甜的笑容。
弟弟,姐姐错了,请代姐姐向父亲告罪!来生,姐姐一定不再自私!
“姐姐——!”
趴在悬崖边上,方坚嘶吼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坠落,随那少女一起被深渊吞蚀……
“蕠儿!”
身旁一道月白人影跌下黑漆漆的深渊,之后数道黑影也一同跳下去……
方坚呆怔怔的看着那些人影子,他的耳边仍回荡着那声“蕠儿”。好熟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