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被毁了,离约定的交货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山谷里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冬季。厚厚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新的雪花又浩浩荡荡的落下来,覆盖上新的雪层。
花房里冷得木墙都结了层冰花儿,姚青禾穿着厚袄子拿扫帚清理枯枝烂花,泪珠止不住的砸落在墟败的垃圾堆上。这些是她创业的希望,如今希望破碎,她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仿佛一夕之间,她生出几根白头发,连方坚和朱嘉心疼刚刚相识的大嫂,领着护卫们去东山猎来鲜活的野鸡,请刘氏炖汤给女主子补补。
澹暠嵃率鲁一及得力的暗卫出山去捉拿破坏玫瑰花的凶手。如姚青禾猜测的那样,凶手很可能是花牛村的人。
原因有二:一是她从鸳鸯楼拿来花秧代种,摆明是抢了人家的生意;二是澹暠嵃偷回来的玻璃盒子正是花牛村花房里的东西。
原本姚青禾和澹暠嵃商量着,等以后山谷变成大花园之后,她就请花牛村的人来当花匠。偷人一粒米,还人一斗粮。这个创业初期的恩情,她会牢记一辈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等她兑现誓言,人家就跑来毁了她的希望。虽然心里有恨,但她觉得这是老天爷怪罪她们的“偷盗”行为吧。
怨谁都没有,怨自己不该当小贼。
姚青禾边自我安慰着,边将花房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同昨日嫁接失败的花枝子也一同丢进篓子里。
“嫂嫂,我们要去采蘑菇,你要不要来呀?”澹玿拉开门伸进小脑袋,看到姚青禾费力的拖着垃圾篓子,便跑过去帮忙一起拖,“嫂嫂,二哥派鲁一哥哥回醉花镇去取花秧。只要我们齐心协心,定能养出最漂亮的玫瑰花儿。”
姚青禾微微蹙眉,虽然并不想重新找幸儿姑姑讨要玫瑰花秧苗,但是她几次嫁接失败,目前只能硬着头皮向幸儿姑姑开口。
“青禾嫂嫂,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小桂芬跑过来,眼巴巴瞅着姚青禾。
姚青禾摸摸小丫头翘晃晃的羊角辫,“乖,嫂嫂想重新布置花房,不能跟着你们去。现在雪停了,你们进山要小心。若是下雪,定要赶回家来。”
“嗯。坚哥哥派了两个人跟着我们,不会出事的。”澹玿拍拍手,唤出两名护卫,“把这篓子里的东西拖到西边丢了。”
“别,这东西要埋起来的。你们别管了,我自己能行。”姚青禾拍拍澹玿的肩,“小姑子,你有功夫在身也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事,只管朝山下大喊一声。”
“好。嫂嫂,那我们进山啦。”
“小心点儿。”
“好咧。”
澹桂芹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身边还跟着安二九和安三十。这两个暗卫也是最年轻的,功夫比其他人差了点,但是对付小兽还是没问题的。
积雪覆盖的山林间,站在山脚下也能看到缓缓攀向半山腰的一行人。
鲁二落在姚青禾身边,拱手禀告道:“少夫人,这是新的花秧。胡夫人交待属下代她转告少夫人,玫瑰花可以慢慢养,花牛村的供应还没有彻底切断。”
“好。”姚青禾看着篮子里的十株玫瑰花秧苗,暗暗发誓这次只能成功,不准失败。她接过篮子,吩咐人不要进来打扰,转身进到小树屋里将门闩锁上。
鲁二将守在小树屋外保护的暗卫从五人增加到八人,更交待不准打扰少夫人潜心研究。八名暗卫默默点头应下,瞬间隐藏回个自的位置。
小树屋里,姚青禾重新燃起炭火盆,又往旁边的水盆里添了积雪。在温暖的环境,雪的杂质比水的杂质高,沸点更低,所以雪的融化要慢些,释放出来的湿度也会缓慢。
现在是冬季,花儿秧苗处于休眠期,如果想要花秧复苏,那么温度和湿度要呈现阶梯循环上升,让花秧慢慢适应环境。
欲速则不达。姚青禾心急,但也不能违反自然规律。虽然短短让花眠期缩短,两个月之内开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她相信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一定能成功。
“青禾,快出来喝碗鸡汤。”刘氏敲敲门。
“娘,我马上就来。”
姚青禾穿好棉褙子,走出小屋,正看到刘氏端着汤碗站在门外。鹅毛大雪落在她的身上,打湿了灰蓝色粗布的褙子。
“娘,快走,咱们进屋子里去。”
“你自己端进屋里喝去,我还有事情要忙活呢。”刘氏把托盘塞到姚青禾手里,转身匆匆去了下面的草棚子灶屋,灶台的两口大锅里还蒸着馒头,炖着野猪肉。
姚青禾红了眼眶。站在平台围栏边看着草棚子里忙碌的身影。打从她嫁到澹家之后,想睡懒就睡懒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做饭都是偶尔兴趣来了小露一手。
身为婆婆,刘氏从来没有拿出“婆婆”的高傲对她颐指气使,更多的时候一肩挑起全家人的饭食。
姚青禾觉得很幸福。至少她遇到一个“很特别”古代婆婆。还有小姑子们也很尊重她,从来没有挑唆婆婆恶待她。
端着汤碗从旋转楼梯下去,直奔草棚子灶屋。
刘氏揭开炖野猪肉的锅盖,拿木勺子舀口汤尝尝咸淡,余光瞥见姚青禾进来,错愕的问:“还要啥?”
“娘,我来帮忙。”姚青禾放下托盘,站到刘氏身边抢过木勺子搅动搅动锅里的野猪肉汤,“再加大点火就行。”
“你那花儿不照顾啦?”
“刚种进陶盆子里,不用守着呢。”姚青禾放回锅盖,拉着刘氏坐到一边,“娘,我瞧着库房里还有栗米,不如蒸些饭,把肉切成大块盖到饭上再配些煮菜。”
“你自己看着办,我又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刘氏蹲到灶洞前往里面添把柴火,说:“你让人去库房里拿,别自己搬啊,小心闪了腰。”
“知道啦。”姚青禾领着一个小兄弟跑上旋梯,却突然停住脚步,四下瞧瞧,“家里怎么没有保啊?人呢?都去哪里啦?”
小兄弟摸摸头,“方少将军和二公子领着鲁二等人去南山,澹老伯和张六叔带路。”
“去干什么啦?”
“听张六叔吵吵说看见鹿了。”
“咦?山里有鹿吗?”
姚青禾好奇的眨眨大眼睛,似乎没有听到大熊猫说南山有鹿啊。她一边往库房走,一边回忆大熊猫叮嘱她的话。东山野兽多,北山雪狼族,南山野猪地,西山荒芜人类多。
“鹿?我只见过牛。”姚青禾摇摇头,拉开存在粮食的小树屋,里面摆满这段时间运进来的粮食和一些棉衣、棉被之类的。
当初在醉花镇的时候,她花了不少钱购置冬天的棉衣、棉被等等,就是忘了存储粮食。后来张六叔的一句提醒,澹暠嵃便命鲁一领着小兄弟们去山外的村子里收购粮食。
当然,故意绕着花牛村在另外的村子里收购的。花牛村里有崔福全的私宅,保不准消息会传进他的耳朵里,所以小心行事为妙。
姚青禾看看每个袋子都用炭标记名字,很容易找到栗米。其中还有很难见到的稻米和麦粉。
“把栗米袋子搬出去一袋,今天蒸栗米吃。”姚青禾指挥着小兄弟搬袋子出去,她又顺手提了小袋稻米。
方坚、朱嘉和澹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哪里吃得惯栗米等粗粮。三个人吃得不多,小半袋稻米也就够了。
将小树屋的门锁好,姚青禾提着小袋子从南边的缓坡梯子走下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山里传来嘶喊的哭声。
“糟了!”
姚青禾眉头一紧,望向山腰,白雪皑皑的林子里一群人影攒动,黑压压的分不清谁是谁。
“娘,小兄弟,你们快出来!”
姚青禾丢下袋子直冲向草棚子,与闻声而来的刘氏和小兄弟撞个正着。
毕竟是出身暗卫,小兄弟听力灵敏,立即发现半山腰森林里传来的嘶喊哭声。他转身进草棚子里取来长剑,将姚青禾和刘氏挡在身后,警惕的瞪大眼睛盯着那些渐渐下山来的人群。
“小兄弟,你别管我们,快去南山报信。”姚青禾推推小兄弟的背,又说:“万一我们被抓,你一定要听从二位公子的指令,切不可冒然行动。”
“少夫人,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们。”
“不成。你若敌不过他们,我们照样被抓。不如快去搬救兵,我们生存的机会更大。”姚青禾握住刘氏手,推推小兄弟的肩,“我以少夫人的身份命令你,快去南山搬救兵。”
“是,少夫人放心,属下定会寻来方少将军和二公子。”小兄弟将一只袖箭交给姚青禾,“少夫人保重!刘大娘保重!”
“趁他们没有发现,快走。”姚青禾庆兴马匹的草棚子不在山腰处,否则……
小兄弟以极快的脚力去建在梯田下边的马棚子,窜上马背便朝着南山急驰而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即便半山腰的人发现也追不回来了。
姚青禾和刘氏手握着手快速的跑离树屋村,站在空旷的地方看着半山腰下来的一群人。而走在这群人前面的正是被哭不停的三个小姑娘,还有一名护卫。
“前方的人可是澹家堡子的大壮媳妇?”一个脸上斜着丑疤的男人扛着大刀走出来,咧嘴一笑满口黄牙,怎么瞧着都恶心兮兮的。
姚青禾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昂首道:“正是。”
“小娘子长得真不错。”丑疤男人扛着大刀走过颤颤悠悠的软梯,站到平台围栏边,居高临下的打量姚青禾和刘氏。目光从姚青禾的脸上移到刘氏的脸上时,嘴咧得更开,“这个老的也不错。本大爷最喜欢半老徐娘,比小丫头还够滋味儿呢。”
“哑!恶心的东西。”刘氏气愤不已,啐了丑疤男人一口。
丑疤男人不怒反笑,扛着大刀从旋转梯子走下来,晃晃悠悠的来到婆媳二人面前,粗糙的大手捏住刘氏的下巴,“别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至于这个小娘们,就留给本大爷的兄弟尝尝吧。”
姚青禾微微挑眉,“你兄弟?崔福全吗?”
丑疤男轻哼,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将大刀拄在地上,看向站在平台上的手下们,“给我烧!一个不留,全特么烧了!”
“不要!”刘氏惊慌大叫,扬起巴掌就要打丑疤男人。
丑冯男人比她更快,转身,反手就是“啪”的一巴掌,打得刘氏两耳嗡嗡作响,头昏眼花。
姚青禾扶住刘氏,看向丑疤男人,脑海里不断搜罗着这张脸。她好像从哪里见到过,哪里见过呢?
“你不是崔福全的人。”
“哦?何以见得?”
丑疤男人饶有兴味的打量这个容貌清秀,神情清冷的年轻女子。她,有着不同于年纪的稳重。
姚青禾亦端详着丑疤男人,好面熟啊!到底在哪里见过的?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