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被胖婶儿愤怒的指责给吓得闭上嘴巴,畏畏缩缩的往旁边挪挪。她从未见过胖婶儿如此发火的模样。
张六瞪了胖婶儿一眼,站起来和刘氏换了位置,说:“对不起,刘嫂子,她也是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还请刘氏莫要怪罪。”
胖婶儿抹抹脸上的泪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姚青禾更快一步拦住。
姚青禾硬扯着她坐到最近的一个凳子上,柔声劝道:“婶儿,你也知道当初我们一家子是被澹桂英和崔福全赶出村子的。我们离开村子没多久,澹满财和崔福全领着五十多个汉子来打我们。幸好相公和及时赶来救我们的朋友懂得功夫,这才能保住一家老少的性命。”
“婶儿,澹桂英早已和我们一家人断了亲情,她已经不再是澹家人。我知道你伤心,也明白婶儿心里的苦。只是千万别把气撒到爹娘的头上,他们也是被澹桂英和崔福全害苦了。”
胖婶儿抽噎着,扭头看看刘氏和澹木石,以及澹家小姐妹。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抓住姚青禾的手,说:“澹满财打断了狗子和二喜的腿,把大喜给活活打死了。呜呜呜。”
“什么?大喜哥被澹满财打死啦?”姚青禾震惊得全身都僵硬了。
当初她在村子里认识的人并不多。张六叔的两个儿子张大喜和张二喜,还有老里长家大儿子澹春明大伯的三个儿子澹大吉、澹二吉和澹三吉。
老里长死后,村子里竞选新里长,澹马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澹双河当上新里长,授到澹桂英的献计,设计她偷汉子的时候也是抓了澹大吉当垫被的。
姚青禾稳稳心神,问:“婶儿,那春明大伯家呢?他们如今去了哪里?”
胖婶儿哭得更加伤心,直摇头。
张六叹气,说:“春明大哥的三个儿子都被澹满财吊在树上活活打死了,我家大喜原本可以活的,因为见到澹满财拿鞭子来打二喜,他拼着性命和澹满财打,后来被田婆娘家的儿子拿刀给……捅了肚子,又被澹满财拿棍子给……”
铁铮铮的汉子在叙述到儿子的死状时已泪不成声,再无力继续说下去。
澹木石拳头在桌子上一重又一重的砸着,懊悔又愤恨的哭着说:“我怎么生了这么狠毒的闺女啊。她何时变成这副狠毒的模样啊。真真是造孽啊!我对不起全村的乡亲们啊!我是罪人!”
“木石大哥,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要干什么事,岂是咱们能阻拦的。你千万别再自责,别气坏了身子。”张六劝着,可他心里也曾经恨过澹木石一家,怎么生下这么狠毒的女儿。
澹木石摸着桌子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张六兄弟,狗子娘,我给你们磕头。磕头赔罪!”
张六手慌脚忙,他想要扶起澹木石却拗不过力气,只好也陪跪着,苦苦劝说:“木石大哥,她们自己要做恶,哪能怪爹娘啊。你千万不要这样,这不是折煞我们嘛。”
刘氏也跪下来,哭着说:“大妹子,我也给你磕头,我生下如此狠毒的女儿,一辈子难赎罪孽啊。”
“别,刘嫂子,我不怪你。”胖婶儿虽然瘦了,但力气却比刘氏大,一把将她拉起来,又是抱在一起哭个痛快。
姚青禾怅然的看看两边,最后看向澹暠嵃,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
澹暠嵃走过来,她走去,手握紧手,一起看向悲凄的四位老人。
“都别哭了。我马上让人去把二喜和狗子接来,再请镇里最好的接骨大夫来治伤。今晚你们先住下,等明日再商量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没有去处。若你们不嫌弃,能不能留下我们。”张六看向澹暠嵃,来时的路上已经知道这个曾经假扮澹大壮的男人是醉花山庄的少庄主,也是秀山澹府的大公子。
“张六叔放心,我们离开醉花镇之前定会安排好你们的。”姚青禾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催促澹暠嵃快派人去接来受伤的赵狗子和张二喜。
张六连忙说要亲自去接。因为孩子们被打怕了,除了爹娘再不信任任何人的。
这句话又让澹木石和刘氏自责不已,更加为全村人的遭遇而心酸。
澹暠嵃也亲自跟着去了,免得生出更多的麻烦。
大管家胡杨安排好两驾马车,鲁一和鲁二驾车,载着澹暠嵃和张六去了醉花镇北郊的一个破山神庙。
家里,姚青禾让刘氏陪着胖婶儿去洗了脸,重新坐回来吃饭。胖婶儿牵念张六和孩子们,只喝了半碗稀粥便什么也吃不下。
等了整整两个时辰,守在门口的小桂芬和澹桂芹激动的跑回来,喊着:“哥哥们接回来啦。哥哥们接回来啦。”
一家子也纷纷走出去,迎面便看见鲁一和鲁二分别背着赵狗子和张二喜进来,再后面是澹暠嵃和张六。
“儿啊,你们这是怎么了?”胖婶儿跑上前来看到两个儿子鼻青脸肿,定是被谁打了。
“娘,我们没事。”赵狗子故作坚强的安慰着母亲,目光在看到澹桂芹时,竟羞愧的低下头。
胖婶儿急得捧着儿子的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被打坏了?”
“娘,没事。一群乞丐抢走我们的被子,我和狗儿哥气不过,和他们打起来了。”趴在鲁二背上的张二喜不过十岁的年纪,却是个虎头虎脑不怕惹祸的样子。即便双腿被打断也没有挫掉锐气,反而越斗越勇。
张六走过来,气得打了儿子屁股一巴掌,训斥道:“要不是我和你嵃大哥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你们两个被打得什么狗德性呢。”
“哈哈,爹,狗儿哥就是狗德性,我正在努力往他那个德性学呢。”
张二喜才不怕父亲的严厉。尤其亲大哥为救他而死,娘又被逼上吊之后。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内心早已有了打算。等他羽翼丰满时,定要手刃仇人崔福全和澹桂英,以及澹满财的全家。
张义拿自己的这个儿子没办法,看向鲁一背上的赵狗子,关心的问:“狗儿,你身上的伤疼不疼?除了腿,还有哪里被打伤的,千万别瞒着。”
赵狗子沉默的摇头。他不敢抬头看澹桂芹,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她比半年前离开村子的时候更加漂亮了,像个仙女。而他已经沦为乞丐,双腿被废,再没有资格向她表白爱意。
姚青禾走上前来,握住赵狗子的手。
赵狗子像受到惊吓似的缩回手,抬头对上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这是他曾经最熟悉、最尊敬的女子。
“青禾嫂子。”
“狗子兄弟,什么也别想,等会让鲁一帮着你洗个澡。你嵃大哥已经请来最好的接骨大夫,不管花多少钱,咱定要治好你和二喜的腿伤。”
“谢谢嵃大哥。谢谢青禾嫂子。”赵狗子颌首致谢。那个活泼爱闹,丈义豪情的小兄弟已经不复存在。他自卑、懦弱、畏惧,甚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姚青禾紧紧握了下才放开,回头对大管家胡杨说:“胡叔,今晚又要麻烦你多安排个院子。”
“少夫人放心,院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澹家的旁边。”
大管家胡杨让小厮领路,先把张六一家送去院子里沐浴,再换上他已准备好的几件平常的衣服。说是平常,其实对贫穷的张六一家已经是锦衣华服。
宁静的柳宅再次因为多了一些人而变得热闹起来。当英子和李幸儿从铺子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儿子们和女儿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甚至把澹暠嵃和姚青禾收留乞丐的事情给吐槽个遍。
李幸儿和英子自然是冷声训斥,惩罚自家孩子们去抄写《礼运大同篇》。
—— —— ——
大管家胡杨给张六一家安排的小院非常干净,因为考虑到赵狗子和张二喜的腿伤,所以将他们安排到一个房间的两处土炕上。
这样可以派小厮同时照顾二人,连端药汤都能一起解决。
张六和胖婶儿已经结成夫妻,自然可以在另一间房子里,睡得是架子床。
等一家人沐浴后,穿上这辈子都想不到的绸衣,张六和胖婶儿都红了眼睛。没想到醉花山庄的少庄主能如此相待。
当然,他们不会认为少庄主是同情他们,而是看在姚青禾的情面上。他们也感谢姚青禾的善心,嫁了富贵人家也没有改变善良的本性。比澹桂英和澹桂容强百倍,千倍,万倍。
醉花镇最好的接骨大夫被请来了,给赵狗子和张二喜诊治后,提出的建议让张六和胖婶儿沉默了。
“相公,我看只能让你……安派鲁一和鲁二出手啦。”
澹暠嵃心里暗暗捏把汗。看到怀里小娇妻狡黠的小笑脸,立即猜到她刚才是故意停顿的。
“小冤家,你这话差点没吓掉我半条命。”
“哈哈,相公也有害怕的时候?”
“是啊。”
澹暠嵃放开她,转身去房子里与接骨大夫和鲁一、鲁二商量“打断重接”的法子。
当然,赵狗子和张二喜很勇敢的答应了,而且咬住药棉布坚决不发出半点声音引起院子里伤心的父母。
姚青禾和澹家人留在院子里听消息。她来到胖婶儿身边,轻声安抚:“胖婶儿,咱们也想狗子和二喜能恢复原来的健康模样。重新打断腿虽然残忍了点,但是能让他们不留残疾啊。”
“我知道。”胖婶儿抹抹泪。她儿子很坚强,当初被澹满财打断双腿,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她也不能给儿子丢脸,不能哭。
为了转移注意力,胖婶儿回头问刘氏,“刘嫂子,你们离开村子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刘氏摇头,“我们如今住在一个山谷里。本来是陪着小夫妻出山来卖猎物的,等置办些冬天的东西就回山谷。”
“啊?你们不住这里啊?”胖婶儿惊讶的看看刘氏和澹木石,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不便宜,应该过得不错。
刘氏低头看看衣服,说:“这是来府里之后,大管家的媳妇送我们的。等回到山谷里,我们还要劳作,穿的是以前的旧衣服。”
“那小夫妻住在这里吗?”胖婶儿扭头看向姚青禾。
姚青禾笑笑,“我要买下那山谷,那里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去的。”
胖婶不明白了。怎么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住,偏要去荒山野岭受苦呢?
刘氏抿唇浅笑,拉拉胖婶儿的胳膊,小声说:“青禾认我们作亲爹亲娘。她心可大着呢,非要创业。”
胖婶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奇的问:“创业是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