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马车队伍又重新出发,绕过山峦的转角,故意避开花牛村绕路走另一条偏远崎岖的山路朝着醉花镇行去。
姚青禾和澹暠嵃并肩坐在一起赶着草驴子,她歪头枕在男人粗壮的胳膊上,佯装闲聊的问:“相公,鲁十八带走奶娘的尸体回京复命,京城的父母会不会误解?鲁十八会不会被押送官府问罪?”
“不会。”澹暠嵃面色清冷,墨漆鹰眸专注于前方,少了往日的宠溺和温柔。
姚青禾没有再追问。昨夜澹暠嵃和鲁十八在小房子里单独密谈很久,直到黎明前鲁十八出来骑马带走奶娘的尸体,之后澹暠嵃的情绪始终低落,连她讨好的夹菜到碗里都没有理睬。
“奶娘悉心照拂你多年,人死如灯灭,多少恩怨都一笔勾消吧。”姚青禾目视前方,冰冷的小手覆在修长大手的手背上。她希望男人放下执念,就算心头万千恨意也该释怀。
澹暠嵃伸臂搂她入怀,长声轻叹,薄唇压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当年鲁十八奉命暗中调查陈夫人便是母亲的安排,鲁十八被陈夫人暗算遭受毒痛,全身骨骼断裂,幸有七姑奶奶以药救命,鲁十八重活一次,再次潜伏在陈夫人身边。鲁十八此次跟随陈夫人前来,是奉母亲之命斩杀陈夫人的影子。”
“那位奶娘是假的陈夫人?”
姚青禾惊愕的眨眨大眼睛。在这个时代,影子除了暗卫的代称之外,还是替身的意思。
陈夫人仗势在京城中为非作歹,没想到暗中培养影子代替自己出来办差事。可见老女人很有头脑,而且……
“她不敢离开京城就是怕被除掉。”澹暠嵃眯起鹰眸,鲁十八此次带影子的尸体回去,想来他的那位奶娘迫于无奈会亲自前来吧。
姚青禾也想到这一点,有点担心男人。她扭头亲亲青胡茬下巴,呢喃声问:“如果真正的陈夫人站在你的面前,你会亲自杀掉她吗?”
澹暠嵃斩钉截铁的沉声道:“会。”
“为什么?”姚青禾有些不明白。
澹暠嵃深深呼吸,亲亲她的额头,“因为她是当年为我亲娘下毒的丫鬟。”
“你查到的?”
“是母亲查到的。”澹暠嵃搂紧她,不再多言。既然母亲让他亲手报仇,他自然不会迟疑。
姚青禾扭着小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很温暖、也很安心。只要有他在,不管多么狂烈的暴风雨,她都不惧怕。
“娘子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澹暠嵃单手揽紧她,驾令草驴子步伐快些。
草驴子苦逼的往前走着,偶尔抬头看看前方拉着巨型野牛尸体的马前辈。草驴子内心平衡了,至少它拉的人类们体重很轻。
马车队在崎岖的小路上前行,终于避过花牛村,驶上一条宽而平坦的山脚小路。
“相公,离醉花镇还有多远啊?”
“黄昏之前定能抵达。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回醉花镇的铺子去通报,野牛会直接拉去醉花山庄的外庄子。我们今晚就住在醉花山庄的客栈。”
“不要,我要到自己喜欢的客栈去住。”姚青禾傲娇的昂昂小脸。
澹暠嵃揉揉她的头,“你呀,非要把钱放进别人的口袋里吗?放在自家人的口袋多好。”
“哼,你才傻呢。”姚青禾鄙夷的冷嗤,反驳:“我们住自己的客栈,肯定要住一等客房。一等客房要多少钱啊?如果我们住在别人的客栈里,肯定选便宜的客房住,钱虽然入了别人的口袋里,但是与别人住在我们客栈所花费的费用之间差额比,当然是我们赚到啦。”
澹暠嵃抚额,这等歪理被她说出来,怎么和绕口令似的让人头昏。总结出来只一个观点,差额钱就是赚的。
“娘子,如果我告诉你……算了,不说了。你爱住哪家就住哪家吧。”
“你说说呗。憋在心里容易内伤的。”姚青禾眨巴大眼睛,一脸同情的劝着男人有话不说对身体不好。
澹暠嵃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小脸蛋,说:“乖,醉花镇是咱家开的,你想住哪里都一样,钱都会赚进自家人的口袋里。”
姚青禾如遭雷劈。她嫁的男人不仅是土豪,还是个富二代啊。这霸王之气的口吻说着一个镇子都属于他家,是赤果果的炫富啊有木有?
冰冷小手突然握住修长温热的大手,姚青禾无比激动的星星眼,“相公,请收下小女子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情。”
澹暠嵃哈哈大笑,心头沉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凑近薄唇亲亲白皙红润的小脸蛋,学着她的傲娇模样扬扬俊朗的脸庞,“好说好说,以后为夫罩着你,保你在镇子里横行霸道,畅通无阻。”
“噗!相公,你很过分啊。我什么时候干过横行霸道的事情啦。哼,你冤枉我。”姚青禾赏他几记小拳头,也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娘子,我们骑马去好不好?”
“好啊。和苗延赫赛马。”
姚青禾四下寻找苗延赫的身影,却发现……“咦,苗延赫和苗央去哪里啦?十三精卫还在呢。”
“他们去沽北镇见幽州王。”澹暠嵃让一个年轻暗卫来驾草驴车,他吹个口哨,前方撒欢的栗色马儿兴高采烈的跑回来,对着主人撒娇的嘶吼一声。
“哈哈哈,烈风是个爱撒娇的小公举呢。”
“它是公马。”
澹暠嵃抱着姚青禾骑到烈风背上,柔温的摸摸漂亮的鬃毛,单手拉缰,单手环住小娇妻纤纤细腰。
“烈风,我们走!”
栗色马儿嘶吼一声,马蹄踏出欢快的“嗒嗒嗒”声,驮着两位主人朝着醉花镇跑去。
鲁一吩咐鲁二保护好马车队和澹家人,他骑着马追赶两位主子而去……
—— —— ——
黄昏时分顺利抵达醉花镇的大牌楼下,栗色马儿熟门熟路的跑进醉花街南头的一个巷子里,继续迈着小碎步往后街东边的一处大宅院而去。
“相公,我们不是住客栈吗?”
“放着自家宅院不住,为什么要花冤枉钱呢。”澹暠嵃亲亲她的后脑勺,最喜欢她梳着简单的丸子发髻,插一只雕花简洁的乌木簪子,大方又美丽。
在一座门庭高耸的大宅院青石台阶前停住,澹暠嵃抱着姚青禾下马。立即有小厮上前来作揖行礼,陪笑道:“早上接到飞鸽传书说大公子会回来,大管家已等候多时。”
“快去禀告。”澹暠嵃握住小娇妻的冰冷小手,墨漆眸中尽是温柔,“别怕,这里是我们的家。”
姚青禾尴尬的笑笑。她还真有点害怕呢。世人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以她目前的身份,与澹暠嵃的身份很不相配。
都说富贵人家的仆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不知道澹家的大管家会不会挑替她呢。
踏上一尘不染的青石台阶,姚青禾抬头望向高高的门楼,大门的门楣上悬挂一块玄漆匾额,赤色金边的正楷大字——柳宅。
姚青禾不禁好奇,为何不是澹宅呢?听澹暠嵃说过,远在京城的母亲闺名作“岳秀姌”,就算是外祖家也该姓岳,怎么会是柳?
百思不得其解时,姚青禾已被澹暠嵃领进大门,跨过及膝高的门槛,绕过五蝠捧寿万字纹汉白玉影壁,两边是古典雅致的画梁抄手游廊。
前方是一方开阔之地,被分成八块花圃,种植此季最漂亮的晚菊。因为山里的气温更低些已有秋末冬初的景色,而山外的温度还停留在秋季正当时。
迎面走来一位方脸髯胡的中年男子,他双手抱拳颇有一副江湖气,却不像是个掌握若大宅院生杀大权的大管家。
放开姚青禾的手,澹暠嵃双手抱拳,恭敬道:“胡叔,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髯胡的男人爽朗大笑,双目闪亮,说:“多年不见,大公子越发英俊威武。”
“胡叔过讲了。”澹暠嵃难得害臊一回。他立即拉过姚青禾,介绍道:“胡叔,这便是我的妻子,闺名姚青禾。”又对身边的小娇妻说:“娘子,这位是胡叔,柳宅的大管家,是母亲最信赖的人。”
“嗳,大公子过讲啦。大小姐能信得过我,乃我之幸也。”髯胡的男人摆手,看向澹暠嵃身边的小女子,拱手道:“柳宅大管家胡杨见过少夫人。”
姚青禾有点小怯场,但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故作镇定的福了礼,颌首道:“青禾见过胡大管家。”
“使不得,使不得。少夫人快快请起,可是折煞我啦。”
“胡叔是婆婆最信任的人,也是相公最敬重的长辈,我理应拜见。”姚青禾作势又要福礼,吓得髯胡男人手忙脚乱,一脸为难的看向澹暠嵃。
澹暠嵃莞尔浅笑,扶住姚青禾,说:“胡叔是长辈也是家人,福一礼便可。”
“好,相公。”姚青禾表现得乖巧懂事,让胡杨很是满意。
“大公子,少夫人,请里面歇息吧。”胡杨退到一旁,让二人先走。
“胡叔,一会儿鲁一和鲁二会领着一家老小四人来家里,你直接领人去客院。晚些时候,再备一桌家宴即可。”
“是,我明白。”
“那我们先回去歇息。”
澹暠嵃握着姚青禾的小手,领着她大摇大摆往正院通往东院的垂花门走去,跨过院子是一条长长的夹道。
澹暠嵃步态悠闲的领着小娇妻走向东三院的最后一个院子。
此时,院子里已经掌灯,无数琉璃灯笼将小小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昼。服饰、发饰、妆容一致的十几个丫鬟分列甬路两旁,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澹暠嵃挥挥手,“去准备热水,我与少夫人要沐浴更衣。”
“是,奴婢们马上准备。”
领头的大丫鬟行礼后,领着所有小丫鬟去东耳房准备沐浴等物什。
等到院子里没有外人在,姚青禾跳到男人面前,好奇的问:“相公,这儿是哪里啊?为什么是柳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