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满财的视线越过挡在面前的姚青禾,看向远处站立的失明少年。他瞳仁里闪动犹豫不决,又瞬间光亮,仿佛做下什么重大决定。
视线收回来,澹满财已经没有最初的恐惧,他直视姚青禾,又看向澹木石。因为双臂被反绑到身后,他磕头的样子也显得很绷紧。
“木石大伯,这个秘密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当初奶不让我说出来,就是想……等到必要的时候拿秘密换来你们的房子和田地。”
澹木石身子一摇险些摔倒,他的老母亲啊,时时刻刻的算计着他的东西。他也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亲儿子,为何竟如此差别对待。
“你没事吧?”舍命轻扶下,示意其中一个暗卫抓个黑衣大汉丢过来当凳子,亲自扶着澹木石坐在大汉身上。
姚青禾也觉得有趣,她也懒得挑人,直接坐在崔福全的身上,还悠哉的翘起二郎腿,小鞋尖晃悠晃悠的很是自得。
“澹满财,我耐性有限。如果你再这般吞吞吐吐、断断续续,我可不保证你的身上会不会再多出几个血窟窿,顺便把你那条好腿的骨头给打成渣渣。”
崔福全吓得哆嗦,他偷瞥崔福全,默默告罪,希望他说出秘密之后不会被崔福全报复。但这种想法也是他的掩耳盗铃,事关重大,崔福全如果活着一定会报复的。
他犹豫之际,听到前方驴车有动静,他抬眸看去,恰巧是刘氏从驴车里下来,神情凝重。
“满财,你到底知道我家的什么秘密,快说出来。”刘氏激动的冲过来抓住澹满财的衣领子,积压在她心头的一个疑问,而答案就是一道雷惊,能劈碎她自欺的执念。
从未看过温婉怯懦的刘氏会暴发出强大的火气,不仅澹满财吓到了,连澹木石,澹二壮及澹家小姐妹也吓到了。
姚青禾和澹暠嵃快速交换眼神,他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刘氏肯定知道内情,可惜她太懦弱,根本不敢反抗。
澹满财动动嘴巴,喉咙里卡得难受,他仅吐出两个字“我说”便再没有下文。
“老太婆,别逼孩子,让他慢慢想、慢慢说。”澹木石走上前来把刘氏带到旁边,他看了眼澹暠嵃和姚青禾,希望由小夫妻出面来询问。
姚青禾微微点头,扭头看向犹豫的澹满财,声音也柔软下来,“满财大哥,你们家只有你一个男丁延续香火,如果你死了,那个家还指望谁去?马老太太最疼你,难道你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起疼他至宝的亲奶奶,澹满财摇摆不定的心思瞬间瓦解,他抬起头,只盯着姚青禾的眼睛,鼓足勇气说:“十年前逃难北上的半路,桂英大姐就认识崔福全。桂英大姐受到崔福全的挑唆,给澹大壮喂了毒,把他……把他毒傻了。”
“什么?”
“怎么会?”
澹木石和刘氏惊呆的步步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起来。老两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崔福全,没想到他们家的衰运根源是……大女儿和大女婿?
“闭嘴!澹满财,你是不是想死!”
崔福全被姚青禾坐在屁股底下,他全身发力想要挺直腰,却适时被两个暗卫强住头和腿,只能继续给姚青禾当人肉凳子。
姚青禾狠狠赏了崔福全后脑勺一记巴掌,“老实点儿。等我处置了澹满财,下一个就轮到你啦。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个死法吧。”
崔福全发狠的低吼一声,无可奈何的被按趴在地上,任姚青禾当凳子坐。
姚青禾翘起二郎腿,小鞋尖碰碰地上,“继续说。给我完完整整,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澹满财偷瞄了眼,沉声道:“澹大壮傻了,崔福全和桂英大姐的眼睛又盯向澹二壮。崔福全是出来办差事的,急着赶回山庄复命。临走前把一包毒药留给桂英大姐,他就走了。”
“后来,路过三仙镇的时候,桂英大姐故意把全家人引去镇外的村子住。其实崔福全早派人来告诉她,那村子外有连片的水塘,可以利用那水塘溺死澹二壮。”
“桂英大姐念在澹二壮才五岁多,年纪尚小,实在不忍下死手。所以……所以……”
澹满财畏惧的缩缩脖子,他又开始游移不定,要说又不敢说。他内心在挣扎,纠结的他面色发白,双唇微颤。
姚青禾递个眼色给旁边的暗卫,“去拿水来喂他喝点。”
暗卫少时拿来温热的清水喂给澹满财。也许是安抚狂躁的心神,他喝得急,险些呛到。
猛咳一阵,窒息的他五官都扭曲起来。呛入气管里的水从鼻腔里喷出来,他强忍住不适,慢慢挺直腰板,脸色也好了许多。
澹满财目光看向澹二壮,他流下懊悔的眼泪,“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二壮弟弟,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是我害你瞎的眼睛,是我往塘子里洒了毒粉。”
澹二壮伸出一只手探寻方向,他步履缓慢,每迈前一步都像踩在陷阱之上。
“二哥,我们扶你。”澹桂芹和小桂芬走上前来扶着他。不知何时,小姐妹纯净的瞳眸里浮现仇恨的冷光。
澹二壮来到澹满财面前,他慢腾腾的蹲下身子,几乎与之平视。伸出一只疤痕累累的手,那是多年以手探路而积累的印记。
“如果让你赔罪,你愿意把你的眼睛赔给我吗?”
“二壮弟弟,我……”不愿意。除了眼睛,你要什么都行。
澹满财没有勇气说出来,他终究没想过落得残疾的下场。
“呵呵,呵呵,虚伪的混蛋,你所谓的赔罪就是磕三个头,说句对不起吗?于我而言,失去一生的希望,是三个响头和一句道歉便能换回来的?”
澹二壮深吸气,慢吞吞的站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探向旁边,“青禾嫂子,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好。”姚青禾笑笑,示意澹家小姐妹扶着澹二壮回驴车上去。
澹满财情绪低落,他自嘲的笑,笑得苦涩。
“毒粉是崔福全留给澹桂英的,为何会由你去洒毒粉,而不是澹桂英亲自动手?”姚青禾单手托着下巴,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
澹满财看了眼,竟有些痴迷。在听到澹暠嵃阴森的提醒声,他才垂下眼皮,诚实的招认:“桂英大姐拿糖给澹大壮,引诱他去水塘边把澹二壮踹到水里去游泳。”
这回真相了。
瘫坐在地上的澹木石和刘氏终于明白,为何澹大壮那么喜欢吃糖,原来是受澹桂英的引诱。而澹二壮把仇恨记在傻哥哥的身上,也是真实的。
年仅五岁的澹二壮如何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就算作为父母的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顶门立户的大女儿竟然是谋害亲弟弟们的凶手。
“哎哟,我的命哟!我的命哟!我的儿子们受了怎样的苦难啊,我竟引狼入室,害了全家人的命哟!”
刘氏大哭着倒在澹木石背上,她紧闭双眼苦痛的捶着胸口,像是要将十年的恨全部发泄出来又硬生生堵在心里。
澹木石老眸含泪,他呆呆盯着崔福全,两只手颤抖的往烟袋锅子装烟叶,慌乱的几次都没有成功。
“爹,你没事吧?”姚青禾站直来,拿过烟袋锅子重新装好烟叶,又拿打火石点着,还给澹木石,“爹,你放心吧,义父的医术高超,定能清除大壮和二壮的毒。”
舍命走过来,亲自扶起澹木石,“丫头说的对。你放心,就算我的医术不济,我还认识不少行医的高手,定能清除两个孩子体内的毒。”
澹木石含泪无声的点点头,他将烟袋锅子丢到地上,凭着满腔怒火冲过去,抓起崔福全的衣领,“啪啪啪啪”四个大巴掌打得崔福全整张脸红红肿肿。
“今日我留着你的命,你滚回去告诉澹桂英,再敢谋害我家人,我定亲手掐死她。”澹木石放开手,面色阴冷,去扶起刘氏便往驴车走。
崔福全眼中闪动欣喜的光,他看向姚青禾和澹暠嵃,得意的笑着,“听到没有,老东西说放了我。”
姚青禾眨眨大眼睛,装作没听懂似的,故作惊讶的说:“谁说放了你啦?难道我和你听到的不是同一句话吗?”
“臭娘们,你少来装腔作势。刚才老东西说放我走,难道你是聋子吗?还傻子?”
姚青禾樱粉唇瓣微启,她弯下腰来,一字一字的说:“留着你的命,可不是立即放你走啊。你才是傻子,连这点子理解能力都没有,怎么给醉花山庄办差事的?”
“你,你,你想怎么样?”崔福全警惕的盯住姚青禾,还有突然站在她背后的两个黑衣暗卫。
姚青禾嘿嘿乐得狡诈,她勾勾手招来两个暗卫,在他们耳边悄悄吩咐几句,立即看到两个暗卫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
“听清楚啦?”
“是,少夫人。我们即刻去办。”
两个暗卫向澹暠嵃行礼,也算是变相的征求意见。澹暠嵃大手一挥,“去吧。”
“是。”
暗卫闪离。
崔福全忐忑不安的瞪向姚青禾,“你想对我做什么?”
“没什么啊。”姚青禾耸耸肩,满面笑容的走向澹满财,“澹满财,念在你年少无知,我决定饶了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恐怕你要留点什么东西长长记性,省得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
澹满财慌乱的大喊:“你要对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