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投怀送抱,但这一次,信苍曲却未言,也未动,便那样静静的坐着。
菊媛和竹波非常小心的瞄一眼那如胶似漆的两人,亦是一动不敢。
沉默了许久,那红衣公子终于动了。
只见信苍曲目光溜一眼众人,声音清冷的吐出三个字:“都下去。”
“是。”众人闻言仿佛得了****令一般,立即朝着他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菊媛和竹波两人是最后离开的,走出门口时,不忘将房门关上。
偌大的香阁之中,片刻已空,仅余软榻上的那两人。
“阿璃……你是知道的,本上怎么舍得恨你……”信苍曲微微垂首,目光紧紧的盯着玉瑛璃手中的绯色玉扇,眸中一片猩红,火红的发丝洒过肩膀,泻在身前,遮住了那如玉的绯颜,同时也遮住了那张脸上的神情,遮住了那低沉而缥缈的声音,“母后在天上看着……本上不能让任何人动他!”
玉瑛璃闻言心头一颤,从他怀中出来,抬眸看着他,这个人是天下人口中的败国妖星、嗜血妖孽,却也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命!她恨不得自己代他去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恨不得将折磨他的那些人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她却害怕若自己真的将那人怎样,或许便会永远失去他……
目光黯然无色,微微抿唇,似要扯出一抹笑容,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苍上……阿璃明白了……”
“阿璃……”信苍曲转眸看着玉瑛璃,眸光淡而无绪,声音里带着无限感慨,极轻极淡的唤着她。
眼前的人儿从最初便一直陪着他,狂风暴雨、轰雷掣电之时,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之时,惊涛骇浪、天崩地裂之时,刀光剑影、浴血搏杀之时,丧母失势、火海烈狱之时,万劫加身、天下弃他之时……她一直都在他的身后,心甘情愿的跟随着他,万事皆以他为重,没有任何要求,即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亦不怨不悔,不离不弃……人生在世,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纵然冷情如信苍曲,纵然同样身为女子,可是,面对着一个待自己这般深情的人,信苍曲的心中也是深深的感动。除了母后……如此对他的,也只有这一人!
“嗯。”玉瑛璃轻轻的应了一声,那颗因他而荡气回肠的心,此刻已被无限的快乐与惬怀填满!
那双幽深莫测又猩红似血的眼眸中,此刻切切实实的是火热,是似水柔情!而绯瞳中那抹从不曾见过的暖色,是她花了这么多年才换来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将其毁去!更不会傻到自己毁去!
信苍曲忽展颜一笑,那样的笑,虽不似以往的妖魅,却也是清艳绝世的,将所有的烦心事皆抛去,“很晚了,早些睡吧。”
玉瑛璃也随着他浅浅一笑,然后又扑进了他怀中,似是在撒娇,声音极淡的道:“你抱我睡可好?”
信苍曲轻笑一声,亦淡淡的应了个“好”字。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后,纪冲风另寻了个理由,向信苍曲、玉瑛璃等人道别后,便匆匆的上路了。
随后,信苍曲与昆吾迥诺两人“商量”了一下,也决定即刻动身,赶往天隅城。
由于最近黑白楼的人常在天隅城出没,与天信的川王走得很近,已经在江湖上引起了轰动,而此刻九侠岭尚未确定立场,苏九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天隅城,那么天下人定会认为九侠岭已选择了天信川王,如此倒适得其反了。
信苍曲又以这样一个十分为苏九着想的理由说服了苏九,让她安心的留在玉水阁等着自己和昆吾迥诺,并托玉瑛璃好生招待。
苏九心中也明白,天隅城不是她该去的地方,为了九侠岭,她只能按照信苍曲的安排留在此处等他。
就这样,马背上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出了玉水阁后,便一路纵马狂飙,飞速奔往天隅城。
三日后的正午,天隅城。
炽日之下,高高的城楼之上,虽有无数将士驻守于此,却一眼便可瞧见,那一位身着蓝色锦袍静默而立的年轻男子。
男子银冠束发,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平静的遥望着远方。有风吹过,那袭蓝袍如同深海之水一般,在半空中飘荡着,仅仅是身影,已书尽那玉树临风之姿。
“殿下,您已经在这里等候一个时辰了,却仍未见冲王殿下的影子。属下猜想……冲王殿下或许明日才能赶到。”身后的守城将领上前拱手道,话到末尾时,似是感受到了那蓝袍之人身上的冷意,微微顿了一下。
“他说三日,就是三日!今天他一定会到的!”被称作殿下的蓝袍男子依然静静的注视着前方,那样沉冷的语气不禁让人心底生寒,却是十分的笃定。
那将领闻言又恭敬的退到了一侧,不敢再说什么。
日头在一点点的西移,那个蓝袍公子仍一动未动的站在城头上,平静的远望着,耐心等待着……
一刻、又一刻……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距城门数丈远的大道上,两人两骑狂奔而来,所过之处,必定尘土飞扬,而烟尘之中,那一抹灰影却纤尘未染。
“来了!”
城头上的人看到这一幕,薄唇向上一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似是在自语,又似是在证明着什么,那双美眸也因着微笑而弯起。
只是转瞬间,那飞扬的烟尘便已蔓延至城下。
纪冲风仰首看向城头上的蓝袍男子,也淡淡一笑,“川师兄,好久不见!”
信元川立即转头吩咐,“闫辉,通知下面,迎冲王殿下入城。”
“是!”那将领得令立即下了城楼。
“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将我请来,便不怕你父皇起疑,或怪罪于你?”川王府中,纪冲风坐在信元川对面,挑眉问他。
“这个你大可放心,你我师出同门,我邀你来天隅城做客,乃是情理之中的事,父皇又怎会怪罪。”信元川有恃无恐的回道。
这时,有侍女奉上茶水跟点心,然后又退了出去。
“那妖孽如今身在何处?”
纪冲风自然清楚他口中的妖孽指的是何人,慢慢端起茶杯,目光随着杯中的那片茶叶转动着,平淡的道:“估计就在今晚,他们也能赶到了。”
信元川闻言眼中掠过一抹狠利的寒光,轻笑一声,“这一次倒是够快的!”
“的确够快!”纪冲风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缥缈,深思了片刻,又抬眸看着信元川,“川师兄,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哦?竟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听他这样说,信元川不由有些讶异,他这位小师弟乃是当世少有的奇才,是师父亲自选中的人,这些年来,他也从未让他们失望过,那么这一次,究竟会是什么事,竟连他都想不明白。
“师兄莫要打趣我了,我且问你,从昆吾到天信,除了你给我指的那条路,可还有更近的路?”这个问题,他是真的解不开了。
“哪里还有什么更近的路,那条便是最近的。”信元川还当他在玩笑,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忽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莫非那妖孽还知道什么更近的路?”
“那日离开陆家庄后,我便一路向南,马不停蹄的赶往天隅城,可是苍曲……”纪冲风叫惯了信苍曲的名字,此刻在信元川的面前再叫,才后觉不对,应该改口的,“信麟明明比我晚走好几日,根本没有可能追上我的,可他为何却追上了?”
这个问题也将信元川给问住了,“按你这样说……这完全没有可能啊……”
“罢了,先不管这事了,说说你的安排吧。”纪冲风浅浅的啜一口茶水道。
绯红的云霞映着夕阳,为天边绘上一抹酡红如醉的艳丽,点缀着渐深的暮色,凉风柔缓的划过,浮动那抹红纱,似是在做最后的挽留,星星点点的花瓣随风飘起,舞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凄楚之美。
花树之下,那一白一红两道风靡的身影比肩而立,平静的遥望着远处的天隅城,身后是两骑骏马交颈而嬉。如此风景,莫过仙域画境。
注视了良久,信苍曲的唇畔忽然勾起了一丝凉凉的、涩涩的、悻悻的轻笑,声音里透着无尽的自嘲,“与你相比,本上这个天信国的嫡储……是不是很可悲啊?回自己的国都,却不敢走正门,竟与做贼没两样……”
“的确很可悲!”
本以为昆吾迥诺会说几句同情的话,谁知他一张嘴,便讽刺了这么一句。
信苍曲微微顿了顿,偏过头看着昆吾迥诺,绯瞳中完全不见了方才的空茫与怆然,讪笑一声,“你倒是很坦诚嘛!”
“你不是说过,在你面前,无需装模作样吗?”昆吾迥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轻轻的摇着玉扇,将那****说的话又还给了他。
信苍曲又轻笑一声,似是发现了趣事,“呵……还说没有爱上本上,那你为何将本上说过的话,记得这般清楚?”
“等你何时能与本王立于一处了,说不准本王……真的会爱上你。”昆吾迥诺轻邪的一笑,深深的看着那双绯瞳,仿佛在探究着什么,又仿佛想要征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