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抬起手中的红玉扇,想以内力挥开乱石,看看那个人是否被埋在了石下,但又犹豫了,若他真的在里面,若他死了,自己当如何?
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心中又立即蹦出一个声音——那邪鬼若就这样死了,又怎配与本上比肩而立?!
如此一想,刚要落扇,却又顿住了,他若在这石堆中,如何受得了自己这一扇?
将手放下,收起红玉扇,徒手去拨乱石。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天杀的邪鬼!你只能死在本上手中!”信苍曲快速捧起利石,扔向一侧,然后再捡下一块,“同样的,本上未准,即便是生不如死,你也得给本上活着!”
很快,一双玉手已黑如碳石,她却丝毫未慢,利石划破手指、手掌,鲜血渗出,她却毫不理会,那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冷静,只是,越清醒,却越痛,越冷静,也越绝望……“邪鬼,你听见了没有?你的命是本上的!”捧着石头的两只手一直在抖,身体也在抖,那一刻,可驭彼岸之火且素来不畏冷热的妖帝苍上竟觉得很冷,以至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的打颤。
“欠本上的债还未还清,你休想死得这么痛快!本上要……”
前一刻还在疯狂的拨开乱石的人骤然一顿,猛地起身,那双绯瞳好似锋芒毕露的宝剑一般,登时射向一旁的树梢,厉声一喝,“给本上滚下来!”
之后便见那原本立于高树之上的冰颜之人邪雅雍然的自树梢上翩翩飘下,白衣纤尘未染,面上亦无半分弱态,皆与入阵前无异,持扇在手,他依是那个风姿绝伦的邪君殿下。
“天杀的邪鬼!”信苍曲面色顿变,似覆上了一层清霜般,冷着脸看着落在面前的人,“你怎的还没死!”
“苍上未准,本王岂敢擅自死去?”昆吾迥诺则回道,眉眼鼻唇、无处不带着笑意,笑吟吟的看着她。
信苍曲一想到他先是戏耍自己,此刻又这般得意,如何还能轻饶了他,红玉扇滑落掌中,当下挥出一道彼岸之火,直袭昆吾迥诺而去!
“如此正好,本上便亲手送你上路!”
昆吾迥诺见后身形一转,轻巧的避开这一式,“苍上不是还要向本王讨债吗?怎能让本王死得这么痛快?”言外之意则是告诉信苍曲: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反常的举动,他都听见了,也看见了,不容她抵赖!
信苍曲一扇落空,第二扇又已如影随形,猛势挥出,“你怎么死,本上说了算!”
这一次,昆吾迥诺只管躲闪,任她招式再狠再利,也不还手,身法从容随意,脸上一直挂着一抹邪笑。
十几个回合之后,如此挥泄了一番,信苍曲气消了一半,终于停了下来。
昆吾迥诺亦随她停下,缓缓摇起白玉扇,含笑看着信苍曲。
信苍曲亦发狠的看着他,两人默然而立,半晌无言,脸上、眼中、心里一团乱绪,理不出个头来,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过那一瞬,虽然两人皆未深究,那一丝莫名的心安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算什么?”许久后,信苍曲终出声打破了眼下的平静。
“不知道。”昆吾迥诺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直白。
微微顿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渐渐淡去,缓步走过去,平静的道:“或许是上天同你我开了个玩笑。”
“果然是一样的。”听到他的话后,信苍曲再次确定了某件事。
这一语虽没头没尾,可以说有些莫名其妙,昆吾迥诺却听得懂,所以他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
恍惚间,幻境中的一切,犹在眼前一遍又一遍的上演……他们不光是同一种人,他与她之间,就仿佛有一架天平,他吃过她的亏,她亦吃过他的亏,他算计过她、利用过她,她也算计过他、利用过他,他一直都在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除掉她,她亦在挖空心思、处心积虑的除掉他,然而最终,他们却皆未能将对方如何,且他们之间的这些争斗,几乎都是平衡的,谁也未曾讨到谁的便宜,同时还有一点不可否认,唯独与彼此作对的时候,他们才真正的体会到喜怒哀乐,所以时至今日,他已无法杀了她,她也无法杀了他。
他知她如己,她亦然。
妖与邪本就应在一处,不是么?
这一世得此一人同路,无论是九天轰雷、九幽万劫,还是冰火极狱、绝杀之境,纵然一直这般相争相斗、相生相克、相伴相杀,至少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也不会再居高独寒、孤寂独终了吧。
且他们皆是百无禁忌肆心而为之人,既然已经全明白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苍上有过真心以待的人么?”此时此刻,昆吾迥诺那双冰眸清亮而明澈,凝视着面前之人,只视她一人。
“问本上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好笑么?”信苍曲鼻息轻哼,嗤笑一声。
“是很好笑,你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相信那些?”昆吾迥诺也勾起唇角,浮上一抹冰凉的笑。
对于这个问题,他本以为信苍曲不会答了,可过了片刻,信苍曲却轻笑道:“本上真心以待的人,都已死光了。”
那一笑,平淡又无情,听在耳中竟不由心口一闷,似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我们试试如何?”又过了好一会儿,昆吾迥诺忽然轻轻的问出一声。
“试什么?”信苍曲一怔,挑眉看着他。
昆吾迥诺再近一步,深深的盯住那双绯瞳,极缓极轻极淡的道:“试着……相信……”
“呵呵……”信苍曲笑笑,斜着眼狐疑的睨着昆吾迥诺,“迥王殿下不会又要对本上使什么阴招吧?”
昆吾迥诺沉默未语,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他知道,这一次是真是假,她能分辨。
那一刻,透过那双冰眸,看着真实的自己,信苍曲只觉无比的轻松,忍不住便多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