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苍曲稳稳的落在一旁,看着慢慢移来的庞然大物,许是此处太黑了,又或是那东西实在太长了,以她的眼力,竟只可看到寒蟒的脑袋和上半身,而看不见蟒尾。
“咝咝……咝……”
那巨大的寒蟒张着血盆大口,不停的吐着三尺多长的信子,随时都有可能将人卷入口中,生吞下去。一双可赛过金灯的蟒蛇眼光芒闪闪,尽透着凶恶的气息,照得周围一片幽亮,犹如那冥府鬼狱一般,可怖至极。四颗大青牙撑出唇外,锋利如匕首,且必储有剧毒。
另外,大寒蟒的腮边、脑后等多处部位还有无数片巴掌大的蟒鳞,在这暗沉的夜里,大放银光。
难怪那井名为“寒魔井”,如此凶蟒,竟真如魔怪一般可怕,且一早便知,这大家伙已有上百年岁了,再假以时日,或许即可蜕变成蛟,那么,其战斗力定也将至巅峰状态了。而这条寒蟒所过之处,瞬间便会聚起一团寒气,待寒气散尽后,冰霜也已成形,且树枯草竭,花败香残,显然是又冷又毒所致。
她绯瞳流转,再看向翩然而立的昆吾迥诺,此刻的他更像是修罗邪神一般,泰然而立,周身上下尽散发着一种无可比拟的气势,即便那寒蟒可比魔兽,他依然睥睨而视。
恍恍惚惚,冥冥之中,心忽然平静了一分,她对昆吾迥诺可算是知根知底的,当相信他可以对付这怪蟒。
八成是因为半晌没有再听到动静,寒蟒并未直接进攻,而是先晃着一双灯笼大眼打量了一番,或许在它眼中,也同样将昆吾迥诺、信苍曲当成了怪物,常人自然不会生得这般模样,不过这二人长得如此好看,应该也很好吃,心里正在琢磨着要从何处下口。
而这寒蟒已有数月不曾食过肉了,此时正馋得要命,忽然碰见两个活人,自是非吃到口不可。
昆吾迥诺冷淡的看着那寒蟒,不经意间,眸光已扫过寒蟒身上所有致命的弱处,冰眸如剑,随时都可能展露锋芒。
头上的云雾愈渐浓重,很快便遮住了天边的新月,收去了仅存的自然光,眼下所有光亮皆源于面前的这条大寒蟒,而寒蟒似乎也愈加猖獗了,吐着信子努力地炫耀着、晃动着,无论是那对灯笼大眼,还是长在身上的鳞片,又或是那长长的大青牙……浑身上下皆光芒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
昆吾迥诺凝视着寒蟒身上的鳞片,脸上缓缓浮起一抹玩味的淡笑,而后回首慢悠悠的看向仍动弹不得的信苍曲,意味深长的道:“这蟒鳞银光闪烁、晶莹剔透,又浑然天成、世所罕见,若取之打造成一顶凤冠,定是件稀世珍宝,不知苍上可会喜欢?”
这邪鬼明知道她讨厌蛇,甚至害怕蛇,却还故意如此说,‘司马昭之心’,信苍曲怎会不知。
“迥王殿下若是觉得希罕,也可取其蟒鳞,为你自己做一件战甲,且这蟒麟散发出的银光,与迥王殿下这副冰颜倒是极为相配呢。”信苍曲似笑非笑的回道。
“呵……”昆吾迥诺刚笑出这一声,忽觉身后一阵疾风蓦然袭来,不由目光微侧,然而不待他看清,那尖锐的獠牙也已当头咬下!
见此情景,信苍曲扬唇一笑,心中既痛快又解气。
没有时间反应,只见昆吾迥诺身子向后一飘,再向左一旋,便转到了怪蟒的身侧,而后白玉扇做斩,猛势挥下,欲砍下蟒头。
这一扇含着邪君殿下五成的功力,若是砍在山石上,必会山崩石碎,若是砍在地面上,必会地裂崖开,可砍在这条怪蟒身上,却未能伤其分毫,由此足见此蟒皮质坚硬,如同披了一件金刚不坏的外衣似的,其身上的鳞片更像是银甲坚盾,固若金汤。
寒蟒上牙一碰下牙,非但没咬到昆吾迥诺,自己反倒遭其一击,不由当即暴怒,血盆大口一张,寒风骤起,犀利如刀,可杀人于无形,似要吞了整个天地一般。
昆吾迥诺白玉扇一扬,急斩数下,这一次,每一式他都用了八成的功力,可砍在蟒蛇身上,也只留下了一道白印而已,那怪蟒实在太过坚硬了,如此根本奈何不了它。
眼看着寒蟒已晃动身躯欲将他缠住,昆吾迥诺冰眸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只见他脸上露出一抹轻邪的微笑,不慌不乱、不躲不闪,脚下轻移、站稳,随即白玉扇倒开,双掌发力,向前一掷,挡住那阵怪风的同时,浓郁的寒气也已在顷刻间漫布于他周身左右,待蟒蛇再度一口咬下之际,一个无缝无隙坚冷至极的璩瑦冰茧也已结成。
寒蟒不明状况,驱动蟒身迅速一盘,一圈套着一圈,很快便已将冰茧缠得死死的,且越缠越紧,再收、再紧……再收、再紧……
这样收紧的过程中,冰茧并未变细或变形,坚硬强固更甚金石,可寒蟒却受不了了,因为用力缠紧的同时,变细扭曲的……一直是它的身体,这样下去,没将昆吾迥诺勒死,它自己必将先一步暴体而亡。
寒蟒已活了那么多年,虽说不及人类智慧超群,却也不傻,这冰茧远比自己身上的温度还要冷,倘若再缠紧一些,即算没暴体而亡,也会被冰死的。
信苍曲在一旁看着,心中亦盘算着,那冰茧她曾亲自试过,昆吾迥诺当然不会有事,且璩瑦之冰何其坚冷,若再这样下去,这寒蟒无异于在自杀。
就在下一刹,出乎意料的是,寒蟒忽然一松劲,并瞬间掉头,竟张着血盆大口直直的扑向了信苍曲!
信苍曲不由赤目圆瞪,心头顿时如巨浪一翻,想冲开穴道逃走,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还是动弹不得。
难道这一世,本上终要死于蛇口么?
寒蟒身形如闪电,不待眨眼便已到了近前,眼看即要将信苍曲咬住,却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那是璩瑦冰茧炸开的声音!
紧接着,便见一道白光急闪而去,速度之快远超寒蟒!
信苍曲绯瞳一转,往冰茧那边看去,可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白光已直直扑向自己,那是……昆吾迥诺!
这般轻功,便是她妖帝苍上也不由暗挑大拇指!
再看昆吾迥诺,白影先寒蟒一步将信苍曲扑倒在地,继而又使了个就地十八滚,往一侧一咕辘,便险险的躲开了寒蟒之口。
一上、一下,冰眸、绯瞳四目相对,莫名的心神一恍。
寒蟒再次咬空,一看滚到旁边的两人,说时迟那时快,头一转,又如闪电一般,张口便咬了过去!
“嗯!”一声闷哼拽回了两人思绪。
信苍曲怔怔的看着附于自己身上的人,有什么滴落在脸上,冰凉凉的,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好腥!
腥……心猛然一跳,那……那是……他的血?!
绯瞳一转,在看到蟒头的那一刻,不由当即瞪大了双眼!
只是一刹那,寒蟒的毒牙竟已尽数没入他的肩头!
他……受伤了!
他是为了救她!
顷刻间,心头一乱,竟连呼吸都忘记了。
昆吾迥诺偏首一看,冰眸正好与那双幽亮的蟒眼相对,他目光下移,看着受伤的肩头,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暗暗咬牙一运功,肩头之外瞬间凝成一层冰!
寒蟒哪里守得住璩瑦之冰的温度?!
又一声利响,这一次是利刃从血肉之中拔出的声音!
鲜血如注,正正喷在了信苍曲的脸上、身上!
看一眼张着大嘴嗷嗷乱窜乱翻的寒蟒,昆吾迥诺趁此机会纵身跃起,手腕翻动,白玉扇一扬。
一声低喝,寒斩劈落!
又听“咔嚓”一声相继而响,由寒蟒张开的大嘴处,一分为二,半个蟒头滚落于地。
可那寒蟒却仍未死去,疼痛难忍之下,尾巴一晃,瞬间风变,昆吾迥诺被旋风卷起,在半空中翻来翻去,忽上忽下,此起彼落。
信苍曲躺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半空中交恶的一人一蟒,心跳有一下没一下的。
在身形转至一棵大树前之际,昆吾迥诺冰眸一利,瞅准时机一脚踹在树上,并借力冲向了寒蟒,白玉扇做斩,从上向下,“咔嗤”一声,又划开一个大口子,且正好劈在了寒蟒的致命之处!
一声震响,激起了无数尘土,寒蟒重重的摔在地上,终于不动弹了。
昆吾迥诺缓缓飘落,身形微晃,显然已中了剧毒。
但见他近前一步,左手平展,催动寒气凝成一只冰碗,托在掌中,之后又在寒蟒身上开一道新口子,让干净又新鲜的蟒血流入冰碗中,并破蟒腹取出蟒胆,而后白玉扇一挥,一道寒气又凝成了一只冰碗,再将那如碧玉般晶莹剔透的蟒胆放入其中,这才一步一步的走向信苍曲。
信苍曲侧眸看着他,那条寒蟒毒性甚大,若不及时解毒,他会没命的,只是,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竟仿佛中毒的不是他。
昆吾迥诺将冰碗放在地上,看着信苍曲,冰白的唇际点着一抹淡笑,“这便是尽快恢复功力的法子吧?”
信苍曲没有回答他,算是默认了。
毒性还在漫延,昆吾迥诺费力的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然后将蟒血送至她唇边。
信苍曲没有动,也没有张嘴。她真的很讨厌蛇,讨厌蛇的一切,比昆吾迥诺想象中的还要讨厌,包括蛇血蛇胆,所以她不会喝的,不然也不用等到现在。
“苍上虽被封了穴道,嘴还是可以动的吧?”昆吾迥诺淡淡的问一句。
信苍曲仍不为所动。
“寒蟒已死,苍上还在怕什么?”昆吾迥诺又激道,此蟒毒性太过霸道,他撑不了多久了,因此必须在失去意识之前让她喝下蟒血吃了蟒胆,如此她才能恢复功力,才能带他走出这里,然后再给他解毒,否则,他们两个一个也走不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本上是不会服用这些东西的。”绯瞳一转,看向别处,话音虽轻语意却坚。
“呵……”昆吾迥诺轻笑一声,托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怎么?想让本王亲口喂你?”
什么?亲口……
信苍曲一愣,而后便见昆吾迥诺端起冰碗就要将蟒血饮入他口中。
“不!”信苍曲赶忙脱口而出。
昆吾迥诺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怀中之人,脸上绽起一丝得逞的邪笑,再次将冰碗送至她唇边,轻淡的道:“那么苍上便自己喝吧。”
“你!”信苍曲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妥协,堵着气张开嘴,双眼一闭,便“咕咚咕咚”将蟒血灌了下去。
昆吾迥诺见她皱紧眉头,不由苦笑一声,“竟宁愿喝下你最讨厌的蛇血,也不愿让本王……”
他话语未尽,便听信苍曲一字一顿干干脆脆的道:“你比蛇更讨厌!”
昆吾迥诺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又端起另一只盛有蟒胆的冰碗,再送至她唇边,“既如此,苍上便吞了它吧。”
“什么?你让本上生吞?”信苍曲睁开双眼,难以置信的瞪视着他。
昆吾迥诺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看着他那副得意又该杀的模样便知道此事没得商量,信苍曲索性嘴一张,等他将蟒胆倒入口中,然后硬着头皮一使劲,生吞了下去。
看着她喝完蟒血又吞下了蟒胆,昆吾迥诺这才放心,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信苍曲一怔,也顺势倒在他身上。
他怎样了?
不会被毒死了吧?
刚想到此处,信苍曲忙唤他,“邪鬼?”
“邪鬼?你死了没有?”
昆吾迥诺平静的望着夜空,听着身上之人一声一声的唤着自己,勉强保持清醒,却已无力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