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萸顺着那柄红玉扇没有拜下,目视信苍曲,道:“久闻苍上风华浊世,今日得见,才知传言有误。”
“哦?”闻得这话,信苍曲略有些讶异,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话。
“苍上乃‘彼岸风华世无双’才对。”修萸轻声念道。
“呵哈哈……好个彼岸风华世无双!”信苍曲脸上浮起一丝难懂的笑意,淡淡的道,“只是不知,待修大小姐见过迥王殿下后,还会不会认为本上当世无双?”
“妖帝邪君既能比肩而立,那么无论武功、才学、相貌、风华、气质……二位当也是不相上下的。”修萸微微一笑,从容的回道。
“呵呵……”信苍曲扬唇轻笑,摆开玉扇,“诶呀呀,想不到在这荒野之地,竟还能见到此等佳人,本上何其幸运呀!”
“能得苍上赏脸一叙,乃修萸之幸才是。”修萸凝视着眼前之人。
“修大小姐太客气了。”信苍曲依微笑着道。
“苍上请移步正堂,莫让迥王殿下久等了。”修萸一手敛住衣袖,另一只手轻轻一摆,请信苍曲去正堂。
信苍曲又回以一笑,然后出了门,绕过屏风走回大堂。
修萸在她之后走出,随即,端雅大方的上前朝着昆吾迥诺微施一礼,“修萸见过迥王殿下。”
“修大小姐无须多礼。”昆吾迥诺起身,抬抬玉扇,笑容可掬的道。
修萸微微颔首。
不待昆吾迥诺和修萸再言其他,信苍曲身形一转,便到了昆吾迥诺身侧,笑吟吟的盯着他,问道:“迥王殿下觉着,修大小姐与微鸾小姐相比,哪个更美?”
聪明人怎会听不出此问何意。修萸抬眸注视着昆吾迥诺,眼波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希翼,她也很想知道,在他心中,她与江湖四美之一的陆微鸾相比,哪个更入他心。
半晌后,见昆吾迥诺迟迟未答,修萸眼帘微垂,希翼淡去,复又浅浅一笑,谦恭有礼的道:“苍上真会说笑,修萸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如何能及陆小姐‘微鸾秀影入琏湖’之风采。”
“修大小姐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平凡与否,不在天命,不在人言,本上只信自己的判断,依本上看来,大小姐之风采亦是这世间独有的。”信苍曲绯瞳盈转,没有错过修萸眼中的波动。
这时,昆吾迥诺淡淡的道:“苍上所言甚是,修大小姐与微鸾小姐便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修萸微微笑笑,道:“修萸已命人备好了宴席,二位请到后院一同用晚宴吧。”
“有劳大小姐了。”信苍曲一笑。
“请。”修萸又道了一声。
便是这样,信苍曲、昆吾迥诺随着修萸一同去了后院。
更深夜半,阴云密布,细雨绵绵,菡萏花开,满园的雨醉花香,凉风拂过,荷叶连波,摇曳轻舞。
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玉扇轻摇,凝望着窗外雨景,细听着嘀嗒轻响,心神稍弛。
“嘎。”房门开了,修萸走入房中,又有婢女止步在外,将门关上。
灯光之下,只见修萸手中端着一碧玉荷叶,叶上是一朵菡萏花,缓缓奉至昆吾迥诺面前。
那菡萏花原来是个茶杯。
不……不对,那是真的荷叶,真的菡萏花,只不过,被封在了冰内。
“殿下,请用茶。”修萸轻声开口。
昆吾迥诺从荷叶上取下菡萏花,看着花内的清茶,冰雪凝花叶,清露浸冷香,光是拿在手中,看在眼里,嗅入脾脏,便已忍不住赞好,“嗯,还是这个味道。”
修萸欣然一笑,将碧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茶虽是好茶,不过终是太冷了,这荷花与荷叶皆是本王以寒冰存下的,靠近此物之人,必须有内功护体,才能不被寒气所伤,所以日后,萸儿不必亲为。”话至末尾时,昆吾迥诺抬眸瞥一眼面前的女子。
“不要紧,萸儿内功虽不高,但为殿下泡茶还是可以的。”听了这些体贴之语,修萸心中自是欢喜。
昆吾迥诺没有再言,淡淡啜一口茶水,然后将菡萏花杯搁在荷叶上。
“殿下,那位……”修萸刚刚开口,便见昆吾迥诺抬扇轻轻一晃,摆了个‘止’的动作。
“那人不好对付,萸儿莫要插手。”
“殿下?”修萸疑惑的看着他。
昆吾迥诺轻笑一声,“那些小把戏,你以为能逃过那双绯瞳么?”
“这么说,那位早已知晓了?”修萸微惊。
“她知本王不可能亲自为岳中霄处理伤口,而那晚,车夫又皆在她的视线之内。”昆吾迥诺凝眸看着案几上的绿荷红菡萏,平静的道。
“那时便发现欣儿了?”修萸目光一动,似有些大出所料。
“那时她不过是猜测罢了,今日见到何欣儿,她一试即知。”昆吾迥诺唇角一弯。
“那位竟能看出欣儿的脚伤是假的?”
“域幽已将毕生绝学尽授于她,你觉得呢?”昆吾迥诺挑眉看向修萸。
“那位是怪医域幽的徒弟?”修萸清眸一闪。
“怪医域幽,要做她的师傅,还不够格。”昆吾迥诺眸中含笑。
修萸心中对这个妖帝苍上又重新认识了一番。
沉默了片刻,昆吾迥诺忽道:“萸儿觉得,这世间的女子,如何才称得上倾世绝代?”
“微鸾秀影入琏湖,清漫朱砂弄风华。瑛璃国色遗玉阁,水月镜花空留叹。问辛洲美人谁家,凤凰自有天人夸。”修萸想了想,轻轻念出,“这乃是东书阁中所记的当世佳人。”
“呵……”昆吾迥诺闻言不禁轻笑出声,“那是因为……东蕖才子不知……她也是女人!”
“她?”修萸一怔,不知昆吾迥诺口中之人为谁。
“对,萸儿也很震惊吧?那个能与本王比肩而立之人……竟是个女人!”昆吾迥诺移目看着修萸,笑得极是邪魅。
“她……是妖帝苍上??”
“妖帝苍上是个女人??”
“这怎么可能??”
修萸满脸的难以置信,那个绯颜之人……那般容貌,的确比任何一个女人都美,甚至美得让人无法形容,即算是这样,可……那眉宇间的神韵,还有那一身英风傲骨,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洒脱,无不是七尺男儿的豪气干云,倜傥风流,完全不见半分女态,那么一个绝世无双的佳公子怎会是女扮男装的呢?
修萸心中忽然一颤,低声溢出一语,“莫非真有妖邪?”
“她若真是妖邪,那么本王也是了?”昆吾迥诺轻缓的摇着玉扇,笑意依然。
修萸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微微垂眸,又道:“殿下可有对策?”
“对付那人……还欲从长计议呀。”昆吾迥诺目光眺向窗外,似叹非叹的道。
“殿下都没有办法么?”修萸抬眸。
“能用的,本王几乎都用遍了。”昆吾迥诺眸光微敛,凝住雨中那朵妖艳的菡萏花,淡声道。
“萸儿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修萸道。
“萸儿在本王面前,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么?”昆吾迥诺看一眼修萸。
修萸娇柔一笑,道:“殿下不懂!”
听到这莫名的一语,昆吾迥诺摇扇的手微微一顿,“本王不懂?”
“殿下不懂!”修萸还是这一句,不过脸上的笑却带着一丝娇羞与傲然之态。
“呵呵……本王不懂,难道萸儿懂?”昆吾迥诺轻邪的一笑,虽不知她口中的‘不懂’是指何事,却也没有问。
“萸儿也身为女子,自然懂得女人的心思!”修萸玉面微扬,胸有成竹的道。
“哦?”昆吾迥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来听听。”
“女人这一生,最逃不过的……无非是一个‘情’字罢了!”修萸浓密的睫毛如扇羽般轻轻眨动着,含笑道。
“情……”昆吾迥诺轻轻吐出这个字,眸光闪动,忽然扬唇一笑,“情么……”
她那样的人,当真会败在这个‘情’字上??
“殿下不信么?”修萸看出了他眼中的犹夷。
“萸儿是想让本王以身诱她?”昆吾迥诺冰眸凝住修萸,晶光水色,惑人心魂。
修萸一痴,然后轻咬下唇,垂下头。
“这一招,她早已用过了。”昆吾迥诺面上风轻云淡的道。
一想起在迥王府的那一幕,那个偎在他怀中的女子,那张近在咫尺的绯颜……心头仍不由得一堕,险些万劫不复!
“不。”修萸摇头,“是……以心诱之。”
说完这一语,修萸顿觉自己身体一空,竟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榻上的他,看着冰睫下的冰眸。
那张面孔同是天下间至美的存在,更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妖邪之颜!那双冰眸当世绝无第二,里面分明空澈无物,偏生又蕴着晶亮的幽光,邪魅诡谲,深得望不穿!那风华冰塑苍淡如雪的白发,那翩若银瀑日月黯然的白衣……那些皆是她藏了多年的秘密,那一毫一发皆已深深的刻在了她心中,可是,这一刻,她却将他推向了另一人!
不得不承认,她是妒忌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