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众人皆起立躬身而候,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然而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下,却仍望不见半丝人影。
众人不禁又在私下猜测着,不过,他们绝对猜不到今日的寿星都经历了什么。
昆吾楚翼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身份终是低人一等,也只得跟着起身。在向外看去时,唇边却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心中就怕今日的正主不来。
紧挨着他的下一位年轻男子,便是昆吾国的六殿下昆吾秋辰,此时昆吾秋辰的双眸也同样看向了殿门外,眼底闪过一丝诡异之色,下定决心要赌一把: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宫墙外的昆吾迥诺脚下一顿,目光冷淡而雍静,扫一眼那位喊报的内侍,脸上浮起了轻浅的邪笑,“没看见麟王殿下么?”
那名内侍被他这一眼瞧得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心中不解其意,又小心的看向另一位红衣公子。
此刻的信苍曲依然是清晨与昆吾迥诺相见时的模样,只是那一双寻常的黑眸却散发着顽劣而妖惑的异芒,脸上的白玉面具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这邪鬼如此做,无非是想将她置于众矢之的罢了,她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用意!信苍曲瞥一眼身侧的昆吾迥诺,却也只是微弯眼睫,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还要让本王再重复第二次么?”这一语已带出了一丝寒意。
内侍哪敢再迟疑,当下扬声喊道:“麟王殿下驾到!”
在听到那一声“迥王殿下驾到”后,却久久不见迥王殿下的身影,众人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耐心的候着,只是,在闻得后一声“麟王殿下驾到”时,殿中的众人不由皆是一懵,随即低声问向左右。
“麟王殿下是哪一位?”
“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麟王殿下?”
“那位麟王殿下是何方神圣?怎会同迥王殿下一起出现?”
众人的回答也大多皆是不知或摇头。
而上坐的昆吾国主在听得那一声“麟王殿下驾到”之际,也不由微微一惊,那位麟王殿下确实在他列出的受邀名单里,他当然不会不知麟王是何人,可是,迥儿怎会同信麟搅在一处?
片刻后,当灿灿的金辉将那一白一红两道仙影拥入尚华宫时,众人的双眼已看直了。
这些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皆待字闺中,自然不曾见过已被世人列入传奇的邪君殿下,和已被世人遗之忘之的麟王殿下,而此刻一见……
“叮当!”
有什么掉在了桌案上。
“哗啦!”
有什么撒在了地上。
众人竟忘记了一切的动作,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看着那一白一红两公子,心中不由得同生一问,这两位是来自那遥远的异域吗?
心跳似是止在了那一刻。
方才那些关于麟王殿下的疑问也通通被抛在了脑后。
信苍曲虽带着面具,可那一身天人同妒的光华却是遮掩不去的,竟丝毫不输于身侧的白衣之人,这不禁更加令人好奇,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又会是怎样的绝世俊颜呢?
迈入大殿的那一刻,信苍曲的目光在殿中轻轻一瞟,不经意间,这尚华宫里的一切动向已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此殿中约莫摆有近百张长桌,桌上均布满了玉盘珍馐美酒佳肴,分设于殿内左右两侧,两边众人相对而立,前排的皆为朝中重臣,后排的则为女眷,桌桌占满,唯右侧前方首位和后方一角落尚余两处空位。
抬眸,挑向上坐高位的昆吾国主,那一袭宽大的龙袍,却难掩消瘦的身躯,眉目冷峻,五官分明,一双幽暗的眸子正朝这边望来,目光犀利藏锋,带着几分刺探的锐芒,与身侧之人倒是有几分神似,那张已显苍老的脸上虽未表露出半丝表情,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之感,王者威仪分毫不减当年。
脚下一直不曾停顿,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便那样从容的优雅的比肩而入,仿若一双偶入凡尘游历的云外天人般,那炫目的风华一直拽着众人的视线,在座的,男子见之无不赏心悦目满心惊羡,女子见之无不心失魂迷芳心暗许。
昆吾国主正了正身子,眼波轻动,盯住信苍曲脸上那双仅露在外面的眼眸,那双眼……空净无物,又或是目空一切……平静无波,又或是幽邃莫测……顽劣淡然,又或是妖肆无情……而那般高雅不俗的卓约之姿,更是风华天成,与他的迥儿立于一处,竟丝毫未被比下去。这样的人,真是天信国那位文不成武不就的妖星质子?
昆吾迥诺、信苍曲行至大殿中央时,朝臣以大礼参拜储王,百人一声,几乎响彻皇城。
“诸位免礼,请坐吧。”昆吾迥诺扫一眼众人,平和的开口。
“谢迥王殿下!”
这时,信苍曲朝着上坐之人拱手一揖,“信麟拜见昆吾国主!”
声音清越缠魂,不卑不亢且醉人心扉,简简单单的一个见礼,不屈不跪却恭敬有度,偏是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众人重新落座后纷纷低声议论着。
“这人竟是天信麟王?”
“我当是哪位殿下,原来是天信国的质子啊!”
“这个便是五年前入我昆吾为质的天信麟王?”
“天信麟王?今日若是不见,还真忘记了。”
信苍曲闻得两侧各异的讥讽之语,眼边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昆吾迥诺只是立于信苍曲身侧,目光注在她身上,竟似是未瞧见上坐之人一般,而对于他的态度,昆吾国主和众朝臣皆已是见怪不怪了。
且昆吾国主早知儿子如此,未免尴尬,干脆下旨,不论何时何地,迥王一律不必行礼。
昆吾国主摆了摆手,平淡的道:“麟王殿下免礼。”
“多谢国主陛下。”信苍曲将手放下。
“麟王殿下来这尚华宫中赴宴,为何还要戴着面具啊?”坐在左侧首位的昆吾楚翼半眯起一双狐眼,审视着信苍曲,此时他脸上那条淡淡的剑痕尚未消去。
五年前是他将身为质子的信苍曲迎入昆阳城的,因此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有些印象。
他这一问,昆吾国主也微微挑眉,似是很有兴趣听听信苍曲的解释。
“大殿下有所不知……”信苍曲轻轻一叹,“今日乃是迥王殿下的生辰,承蒙国主陛下相邀,按说,麟当整装赴宴,但……”话到此处,她微微垂首,似是提及了痛处而心伤,继续道,“麟天生妖颜,曾得天师预言为不详之人,恐冲撞了寿星,是以不敢以本貌赴宴。”
听她如此胡邹八扯,昆吾迥诺不禁恨恨的咬牙,恐冲撞了寿星,不敢以本貌见他?方才向他扑来之时怎么未见她考虑到这些?该死的火妖,岂止是不祥之人!
昆吾国主虽疑心信苍曲话中真假,但却绝不会用爱子的命途来冒险,因此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能让信苍曲摘了面具!
而这一番解释听在众人的耳中,自然也甚合情理。
“麟王殿下好大的排场呀,竟能同七弟一路。”这时,昆吾秋辰忽然笑道。
此言无疑是想说信苍曲无视昆吾国主,趁机给她扣上个不敬的罪名,信苍曲却怎会让他得逞。
“哪来的排场?六殿下这么说可就冤枉人了,”信苍曲扫一眼昆吾秋辰,眼波盈盈一转,又侧首看了看昆吾迥诺,甚是无辜的道:“迥王殿下有命,麟岂敢不从?”
这句话落入旁人耳中本是没有问题的,旁人自然认为,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定然也不敢违抗他们的迥王殿下,只是……
该死的火妖,竟敢用本王当借口!昆吾迥诺眼底微起氤氲,面上却满是邪笑,“麟王殿下如此看得起本王,本王心中实是感动至极。”
“迥王殿下言重了。”信苍曲也笑吟吟的回他一句。
昆吾国主看到下方这眉来眼去的两人,似是瞧出了端倪,却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挥手道:“都入座吧。”
昆吾国主已经发了话,此时昆吾楚翼、昆吾秋辰自然也不好再挑刺了。
信苍曲闻言又颔首一礼,然后正欲朝着后面的角落走去。
却在这时,昆吾迥诺也猜准了她的意图,玉扇一抬,便横在了她面前,“诶,麟王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啊?”
“呵呵……自然是……”信苍曲轻笑一声,眸光一转,慢悠悠的、一字一顿的回道,“去麟该去的位置。”
“那里么?”昆吾迥诺却仍不打算作罢,冰眸一挑,又挥扇指了指角落处的位置,笑眯眯的问她。
“不然……”看着他眼中的算计,信苍曲目光微变,眸中隐现火光,却终是忍下去了,“麟还能去哪里呢?”
“麟王殿下乃是天信储王,身份高贵,如今虽在我昆吾为质,这一点却改变不了。”昆吾迥诺眼中闪着诡谲的邪光,潇洒的摇开玉扇,“既如此,麟王殿下当与本王平坐才是,又怎可坐到那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