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信苍曲虽还是那一袭红衣,可却无人会将她认作妖帝苍上。
昆吾迥诺打量着面前之人,金冠襆头掩住了红发,面上带着一张精美的白玉面具,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而那双绯瞳此刻竟也已化作常色,如此看着,面具的图状似鸾凤又似朱雀,在初升的朝阳之下晶光闪闪,美无伦比。
他虽不知道那双绯瞳是因服用了浣陀丹才会变色,却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五年前他们初见之时,那双眼便是这样的。
信苍曲垂眸往自己身上扫一眼,又抬首看着他,“本上这身打扮,有何不妥么?”
昆吾迥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又邪笑着问道:“苍上又想到有趣的玩法了?”
“呵哈哈……知本上者,迥王殿下也!”信苍曲闻言轻笑了起来,仅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眸中也含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昆吾迥诺凝视着她的眼,心知她定是又在算计着什么,却也只是风轻云净的一笑,仿佛一切皆逃不出他的指掌。
“迥王殿下打算何时入宫?”信苍曲敛了笑问他。
“这才什么时辰,苍上就开始心急了?”昆吾迥诺挑眉反问道。
“哎……”信苍曲长长的叹息一声,双眸微暗,似怨似盼的道,“自打入昆吾为质以来,都好久不曾看过戏了,是以今日,本上这心里可是满怀期待呢。”
“既然苍上想看戏,本王自当为你准备一场好戏。”昆吾迥诺冰眸中绽起一丝诡谲,脸上的邪笑也更甚了。
“如此本上便谢过迥王殿下了。”信苍曲笑吟吟的回他一句。
“苍上且先稍等片刻,待本王更衣之后,再一同入宫可好?”昆吾迥诺一派温雅的问道。
“好。”信苍曲也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昆吾迥诺离开后,又闻得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便见一道白影从假山后飞速移了过来,瞬间便到了面前,是白烁。
“苍上。”白烁朝着信苍曲见礼道。
“嗯。”信苍曲淡淡应了一声,踱步至假山前的石桌旁,她又甩开玉扇,轻轻一拭,便在石凳上翩然坐下了,并随手摘去脸上的面具,搁在手旁的石桌上,这一串动作都极是潇洒优雅,“本上听闻,前些时日,本上和那邪鬼离开后,那位六殿下也出城了?”
“是的。”白烁跟在她身侧回道,“说是,去给昆吾迥王置办生辰礼物了。”
“置办生辰礼物?呵呵……”信苍曲轻摆玉扇,状似漫不经心,“他置办了什么?”
“倚云山的千岁竹石。”白烁回道,抬首看了看信苍曲,似有些犹豫,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还带回来几位。”
“哪几位?”信苍曲神情幽静的问道。
“昆吾国的三殿下、四殿下。”
“真有回来送死的呀。”信苍曲玩味的一叹,唇畔的笑妖魅而无情。
“还有……”白烁欲言又止,然后颔首道:“属下无用,尚未查出另一位是何人。”
“嗯?”信苍曲眼波微动,似在酝酿着什么,口中轻喃道,“除去那邪鬼,何人会有如此本事,在这昆阳城中,竟能躲过你的追查?”
白烁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
“倚云山!”这时,信苍曲手中的玉扇忽然一顿,字字清晰的吐语。
“倚云山?”白烁疑惑的看着她。
“不必查了。”信苍曲淡淡笑开,“本上已与那人见过面了。”
白烁闻言一怔,不由更加不解了。
“云无幻……”信苍曲双眸一闪一闪的,手中的玉扇摆一下顿一下的摇起,轻轻念出,“竟是你!”
“云无幻?进云幻王?”白烁听明白了她的话,心中却又添疑惑。
“不会错!若没有昆吾秋辰相助,他怎可能不动声色的潜入昆阳城中,而不被那邪鬼发现?!”信苍曲语气依然平平淡淡,脸上的笑却甚是古怪。
“苍上的意思是,倚云山真正的主人……是进云幻王?”白烁一脸讶然的看着信苍曲。
“除了他,不会有旁人了。”信苍曲似笑非笑的道。
“那位六殿下将进云幻王带到昆阳城来,是为了对付昆吾迥王?”白烁小心的猜测着。
“呵……他们都太小瞧那邪鬼了。”信苍曲脸上挂起一抹诡异的笑,随后又似是自语道,“难怪那邪鬼说,要为本上准备一场好戏,原来他早已知道了。”
“若如此,这场生辰宴必定凶险至极,而昆吾迥王又绝不可能让苍上独善其身,”白烁想到此,抬头看着信苍曲,神色略显焦急,“苍上,您还是莫要赴宴了。”
信苍曲眉峰轻挑,转眸笑吟吟的看着白烁,“白烁何时都能替本上做决定了?”
白烁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垂下头道:“苍上恕罪,属下只是……”
“呵,行了,本上知道你想说什么。”信苍曲轻笑一声,眸中利芒锋锐如剑,“只是,你当知本上的脾气,本上定下的事,无人能改!”
“是,属下明白。”白烁抬眸看一眼自家主上,却正正对上了那道一闪而过的利芒,不禁猛然一个激灵,那一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服从。
“这出好戏,怎能少了本上?”信苍曲盈盈一笑道。
白烁在旁静静听着,不敢再插言。
“今日之后,这昆阳城中,或许便会清净许多了。”信苍曲微微垂眸,摆弄着手里的红玉扇,又淡淡吩咐道:“传信给歆妍,让她去一趟岳州。”
“是。”白烁应道。
“去吧。”信苍曲抬抬手。
“属下告退。”白烁应声退下。
一阵风吹过后,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信苍曲指尖轻轻弹着扇骨,发出一串漫无规律的清响,双眸平静无波,直直瞧着某处,唇畔一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眸是黑的,发已遮去,只有一对英眉还是火红如血的,可这人却仍旧那般如妖似魔,而双眼中那妖异的锋芒,似蕴着地狱妖火,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九幽,为祸人间,唇畔那妖魅的诡笑,亦透着摄人心魂的蛊惑,周身散发出的妖气更是未减分毫。
恍然间,又想起了云无幻的话。
阿曲,我不是仙君,从来都不是……
在你面前的我……是云无幻!只是云无幻!
云无幻,你竟是为了本上么?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半晌后,忽然轻笑着吐出一语,“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太阳慢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暖风拂得树叶簌簌轻响。
浅眠的人懒懒的睁开双眸,入眼的,正是那人,头顶白玉冠,身着素锦袍,腰缠白玉带,手执白玉扇,足蹬白锦靴,白发如雪迷人魂,美眸如冰凝人意,俊颜如玉勾人心……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那一刹,她竟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苍上何故这般看着本王?”昆吾迥诺在距她一丈之外停下,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看着单手撑头刚刚睡醒的信苍曲,微微扬眉,笑谑道,“才别一个时辰,苍上难道不识得本王了?”
那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落入耳中……梦里的人怎会如此真?
信苍曲猛然一惊,顷刻间坐直了身子,睡意全无。
不是梦!眼前这人是真的!
只是,为何会梦到他呢,而且梦里的他……
昆吾迥诺微眯冰眸,带着刺探的目光盯着她,没有漏掉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含笑问道:“苍上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之人脸上的讽笑,又回想起方才那个梦,信苍曲不禁发狠的蹬了他一眼。
被莫名其妙的瞪了一眼,昆吾迥诺也不由稍稍一怔,却在下一刻,又眸光轻闪,笑眯眯的问道,“莫非是做噩梦了?”
“的确是个噩梦!”信苍曲咬咬牙,清晰的吐出这几个字。
昆吾迥诺实在不解她这莫名其妙的火气是从何而来,好奇忍不住上前一步,摇开玉扇,然后轻轻一笑,“苍上梦见蛇了?”
“比梦见蛇还可怕的噩梦!”信苍曲轻轻舒一口气,站起身,眼波一转,挑向他,从红唇白齿之间,溢出这一语。
昆吾迥诺似乎有些明白了,却又更加迷糊了。
不待他转过神来,信苍曲左右活动一下脖子,玉扇敲敲肩,完全不见了方才的震惊,慵懒的道:“迥王殿下说去更衣,可却让本上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说话间,她还抬扇指了指头上已升得老高的太阳,“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伸出两根手指在昆吾迥诺面前晃了晃,让他看得清楚些,“事不过三,本上可是从未等过旁人的!”
这一刻,昆吾迥诺终于知道她的火气是从何而来了。
“不是才第二次么,还未过三呢。”昆吾迥诺笑容明灿,不以为意的道。
信苍曲本打算作罢的,可一见到他那副悠闲得意的模样,这火哪里还灭得了,那双眸子竟在顷刻间由墨黑变回了火红、火亮、火异,脚下轻动,极速向着他闪近。
昆吾迥诺见此暗叫一声不好,忙抬扇阻她,可哪里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