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尸妖若兰,耳朵极好,听见了那叮当一声,便觉不对,冷着脸追出门来,恰好见薛毅上马而去,顿时尖啸一声、目眦欲裂,身后茅草屋上乱草飞扬、门前桃花林也是鬼叫声声,阴风忽起卷着落花纷飞,打在那飞奔的薛毅脸上,阵阵剧痛,有几下竟打得他见了血、顺着脖子横流,只是他不顾这些,只催马快走!却似中邪一般,左绕右转,就是离不开这片林子。
身后,那若兰已两脚离地数丈,飞着追赶而来,薛毅慌不择路,一个趔趄栽倒马下,被那秦若兰追上了他。立在眼前的若兰,形容惨败,七孔出血,脖子上黑紫色的痕迹赫然在目。
她裂开发紫的嘴唇道,“薛郎,你好生无情,竟又要离为妻而去,还不告而别,你于心何忍?”薛毅吓得抖成一团道,“娘子高抬贵手!饶我去吧!”
若兰苦笑一声,“你我夫妻一场,纵说不得情比金坚,也是立过白头之盟。不求同生但同死的话,可是你当年说的?如今怎的见了我如此害怕?”
薛毅颤抖说道,“人鬼殊途,实难相伴。娘子还是放我离去,你好生投胎去吧!”
若兰仰天哈哈大笑,那林中桃花落下,都变了尘土,只听秦若兰冷笑着说,“薛毅啊薛毅,你这无情薄义之人。你可知我如何被逼上绝路,难以为生?家中断炊,我赊借无门遭人白眼;回秦府借钱粮,被娘家耻笑辱骂,冷水泼头,雪夜被赶出门去......我觉得愧对你薛家,才自寻短见,只能在地狱苦海受苦,不得入轮回;为见你一面,我魂附尸上躲避鬼差,游荡在人间,犯了万劫不复的罪孽!投胎?我已不能投胎为人,只能是灰飞烟灭!”
薛毅骇然道,“那你待怎样?”
若兰走来,睁大血目看薛毅道,“我要你好生向我赔罪!我秦若兰这一世对得起你薛毅,而你又如何待我?你扪心自问,良心何在?”若兰如今是怨气冲天,连刚才还是好好的天,也变得阴云测测,黑烟弥漫,昏暗不明。
薛毅不敢看若兰狰狞之面,涕泪并流地跪地求饶道,“娘子,我薛毅对不起你!自此后,我必修善积德,修建庙宇,早晚三炷香供奉娘子,请高僧、仙道做法超度你,让你早脱苦海......只求娘子饶命吧!”
若兰见他为求活命,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模样,顿时仰头叹气道,“是我秦若兰瞎了双目,为了你薛毅——你这样一个猥琐绝情之人,落到人间鬼界无以立足的地步!既然如此,杀你恐脏我的手,你滚吧!”说完长袖一挥,障眼鬼阵打开,薛毅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上马,打马而逃......
若兰待那薛毅走后,独自立在桃花林里,觉得万念俱灰,对人间毫无留恋。对那薛毅,一时间竟连恨也懒得去恨。罢了!一无所牵,不如归去,化为虚无也无妨。再说,也该放下这身皮囊,还它以清静,让它入土为安了.....秦若兰如此想着,去找那鬼差,任凭处置,也能为走失的浩儿积下福分,保他一世平安!
若兰此念一生,也就失了戾气,茫茫然行走,一路无话,天快黑时回到了那林子里,回到死地重新举身投缳,将自己的尸身挂好,本打算魂魄离体,再去找那鬼差,却冷不防被一道飞起的金色符咒封住了法力,疼痛难当却是难以动弹!
六、大开杀戒
且说秦若兰痛苦难当,不知所措,睁眼惶然见了一个中年道人,缓步走出,原来这里有埋伏!
这道人,和前面说的道清,也就是驯服那桃花村蛇妖佘玉郎的,那位年轻道士有很大渊源,正是他的师祖天玑,时年还是壮年。这天玑道人可是道行高深,那时正在人间云游,专门降妖捉鬼,名声大震。若说他是如何跑来捉拿若兰的,还得从今早上薛毅逃回城里说起。
那薛毅被吓破了胆,一路奔逃回驿馆,踉跄进门,却在门外撞到一个人,正是道人天玑。天玑道人盯着薛毅道,“这位公子,看你面有妖气,可是遇上什么怪异了?”薛毅一时大怒,“哪里来的野道人,在这里胡说?快些让开!”
正在天玑道人要开口时,那胡侍郎却已和秦知府打马而来,胡侍郎人未下马,已指着薛毅喝道,“薛毅!你且给我站住,我有话要问!”薛毅见两个岳父同时出现,当是事情败露,怕前途不保,登时闷雷当头,猛打冷颤,暗叫一声这下糟了,浑身筛糠,加上刚才的惊吓,一下面如土色,昏厥在地。
且说那胡侍郎正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早上与秦知府见面,本来谈的是公事,胡侍郎本已要动身去查看旱情,秦知府知还有一位大人随行,无意之间便开口动问,这一问,自然就是败露了,胡侍郎怒气冲冲回到驿馆,却见薛毅昏厥,一时也顾不得,忙唤了下人叫郎中。
薛毅不一刻便醒了,却是神志不清,在床上磕头如捣蒜,口中只是说着“娘子饶命,娘子饶命!!”胡侍郎和秦知府面面相觑,不知他这是怎么了,那天玑道人和胡侍郎有旧,如今看这情景,掐指算来开口道,“以贫道看来,这薛公子怕是撞了邪,是一个怨气冲天的女鬼.....此女怕是和薛公子深有渊源!”胡侍郎知道女儿有身孕,如今也不好再追究薛毅停妻再娶之事,只是想救了他性命再说。那秦知府并不知道若兰已死了,此时见薛毅中邪,想到如今薛毅今非昔比,若是还认若兰,就是让她做小也是一桩美事,于是,也过来央求天玑道人降妖。
天玑道人是有些修为的,很快算出了若兰的投缳之地,知道她夜晚必会回到那里吸取灵气......
此刻,天玑用金符封印了若兰,忙继续将那些符咒一一贴去,只听得若兰凄厉惨叫不已,满身红光笼罩,不得脱身。天玑见降服了若兰,这才叫胡侍郎和秦知府出来。别看那两个大人,平日里有身份有威仪,此时,却像是小鼠一般迈着小碎步,惴惴不敢上前,那胡侍郎只是说道,“道长既已捉住这妖怪,请自行处置。”秦知府本是一个好奇之人,此生还未见过什么妖怪,不由探头一看若兰的脸,顿时被惊吓,险些摔倒,口中叫道,“怎的是她?”
天玑问道,“大人可是认识这女鬼?”若兰不能动弹,一双血目却是放着蓝光,那尸身此时呵呵发出冷笑,凄厉地呼喊,“爹爹!爹爹!!”秦知府浑身发抖,指着那尸身喊道,“怎的是我女儿若兰?”
天玑急忙问道,“这女鬼死了已百日,大人难道一直不知道你女儿死在这里?”
秦知府瑟缩着说道,“这若兰本是和薛毅私奔出府的,当年我们已不再认她,哪知去年腊月,她面黄肌瘦地回来借钱粮度日,我们将她赶出了门去.......只说她是回了婆家,谁知道会死在这里?!”
胡侍郎不由愣住了,脱口道,“如此说来,说来这秦小姐也确实可怜!”
天玑却是击掌叹道,“遭了!刚才我还奇怪怎的她法力很弱,却是这女鬼天性善良,已消了怨气,如今可是真的成了害人鬼妖,这岂不是我的罪过?!”
胡侍郎看着那若兰模样,不由道,“道长看如何处置?”
天玑道人度量片刻,忙道,“现在这鬼妖的怒气正盛,时辰与我不利,我先用法阵困住她,待到明日辰时,我将她以火化之,让她灰飞烟灭吧!”
若兰听了,不由嘶嘶怪叫,黑发变成赤红,四周的孤魂野鬼也顺势跟着惨呼乱叫,天玑忙施法列煞鬼阵镇压她,胡侍郎和秦知府见状,都急于脱身,忙道,“道长,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准备干柴准备焚烧这女鬼,不妨碍你施法了,告辞了!”
说完,各自领着人匆匆走去。天玑以法术镇压若兰,却听见那若兰发出愤怒之声,那声音如同八旬老翁,又似三岁幼童,戚戚喳喳,听来古怪刺耳。
“老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偏要让我灰飞烟灭不成?”
天玑盘膝坐在阵中道,“你已坠入魔道,此时怨怒之气冲天而起,怕是会危及人间,只能如此!”若兰骂道,“我怨怒之气还不是拜你所赐?!我饶了薛毅的性命,他却让人来收我,你们如此对我,我怎能甘心?!你莫让我脱身,否则,必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完长啸一声,林中满地枯枝败叶被震飞,天玑忙掐诀念咒,飞起背后的宝剑围成剑幕困住了若兰,却是满头大汗,心道这鬼妖为何如此厉害?忙稳定心神,生生支撑到了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