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又回来了?环顾同伴们,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声。
“好啦,刘肯定很累了,我们快回去吧。烤好的羊肉和清凉的泉水在等着大家。今天还是一样,羊脸和最好的部分归刘!”
孩子们欢呼着,快步走向山坳间的营地。
那时的日子虽然艰苦,可是快乐,每天早晨醒来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虽然仔细回想,那不过是年少时的懵懂与冲动,可当时,自己确实过得既简单又充实。没有无聊的人际关系,没有讨厌的报告要写,没有谁的脸色要看,没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找到合适的位置,瞄准敌人,开枪,这便是生活的全部。
他怀念着逝去的、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光。真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中去,什么也不用牵挂。他正了正背着的狙击步枪,苏联产的SVD——虽然陈旧,性能比起后辈们也不突出,却是那时他最信赖的老家伙——跟上同伴们的步伐。
艾哈迈德导师应该就在这儿。回到营地,接受妇孺老幼们的致意,他按照记忆迈开步子。感觉真奇妙,仿佛活生生地走进了回忆,又像在欣赏用自己的双眼所拍摄的记录。在最干净的岩洞里,他果然找到了教自己狙击的那位老战士。
“他们都说我是三十年来最好的狙击手,”他听到自己说,那时才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锋芒的年纪,“听说您的学生里,还从没人和我一样做到这份上。怎么样,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你确实有很高的天赋,”导师放下水烟筒,“过去我教授过的学生中,没人可以和你相提并论。”
得到肯定,可语气听起来怎么也没有赞许的成。如今的刘弈不会计较,可那时的他不行:“怎么?您还不满意哪?”
“有个任务,”艾哈迈德导师抬起蛇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他,“在去往萨安谷地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巴勒贝克先生的旅店。”
“巴勒贝克先生的旅店怎么了?”
“卡勒夫会在傍晚时分在旅店住下。”
听到那个名字,刘弈发现浑身的血在沸腾,时隔多年,当时急不可耐的心情仍然仿如昨天发生般清晰。卡勒夫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军阀,勾结恐怖分子、叛国者和外国干涉者,残忍杀害过许多刘弈的同伴。姆布拉的双亲,阿迪莱的哥哥,贾萨尼才几个月大的小妹妹……
“情报可靠吗?”
“和你射出的子弹一样可靠。”
太好了。傍晚是吗?那么无论如何,卡勒夫见不到大后天的太阳。同伴们的仇能由自己亲手报复,他激动到无以复加。一旦干掉那名军阀,附近的势力群龙无首,对游击队来说也是大好的机会。
可接着全身便冷了下来。他记得那天在旅店发生的一切,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开枪。古怪的不协调感袭上心头,我现在应该在徐天教授的实验室里,可周围……导师拿起水烟筒,袅袅烟雾伴着特有的香气升腾;法芙妮拿着水袋出现在山洞口,招呼自己去吃晚饭;远处传来某个大叔的吆喝,还有一片此起彼落的应和。
接过水袋喝了口,羊皮口袋的气味直钻鼻孔,自己花了好久才适应这种味道。一切都很真实,真实到他不愿相信这是幻觉。实验室究竟怎么了?刚刚那个“这边”又是谁发出的?
下来是晚餐,分到的烤羊肉一如既往是最好的部分,这是战士们专享的特权,他则按照惯例分给了营地里的孩子们。除此之外,食物就只有面饼,以及又冷又硬,需要用水泡开的肉干。伙食糟糕,可他吃得很满足。又见面了,大家,能再一次和你们坐在一起围着篝火吃饭,哪怕是梦,也请让我做得久一点吧……
第二天在训练和保养装备中度过。实验室的问题,陆菲还在等着我回去,老头那边的基因采集进度,这些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淡薄,几乎只在意识的最深处还占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
到了第三天早晨,刘弈早早醒来,一缕晨曦映照在他的面孔上。是个好兆头。姆布拉起得比他早,正在一旁整理弹药,听到他翻身的响动便打招呼:“早上好,刘,今晚准备干掉几个?”
“一个就够了。”刘弈坐起来。
“狡猾的家伙,又把最好的猎物挑去。好吧,就听你的,不过其他的你别出手,都让给我!”
起床后,大家对装备作最后的检查,而孩子们则帮忙在动力甲护甲外罩上白布。没有浪费一分钟,匆匆吃过东西,带上干粮和水,他们踏上征程。巴勒贝克先生的旅店离游击队的秘密营地有近百公里,即使有动力甲也需要数个小时的时间,在炎热的太阳下行进更是艰苦,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下午,他们抵达目的地。旅店坐落在南北和东西方向两条大道的交汇处,向北不到三十公里便是萨安谷地,连接整个战场南北方的交通要道,地位格外重要。
那是座有近百年历史的建筑,四方形,三层高,朴素的尖顶和外墙,离最近的小镇有十公里之遥。自战争开始后,这儿从未受过任何波及,奇迹般地保持了完好无损。因为这个缘故,过往的客人大多选择在此投宿。
适合狙击的位置有很多,刘弈选择了一处距离六百米左右岩山的山腰。地方并不是很完美,虽然可以俯瞰整个旅店和所有进出要道,但万一被人发现,背后是相当长一段距离内都是山壁,想要撤退必须沿着山前绕道,毫无遮蔽地处于在旅店方向的视野中。
假如选择山顶,确实在机动上会有优势,可同样也容易暴露目标。这些岩石与砂砾构成的山体几乎没有植被覆盖,出现在顶部的话,动力甲的背景便是天空,太过突兀。
姆布拉和费萨尔一左一右伏在自己身边。没有等待多久,地平线上烟尘像一条黄色的龙般滚滚而来,他们的目标到了。军阀在旅店前停下,他的卫队和保镖四下散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情报有误,刘弈蹙眉,他印象中,游击队得到的消息,卡勒夫至多只有六名护卫。
几分钟后,法芙妮悄悄溜过来,她的动力甲脱在了别处。“那头肥羊进去了。计划稍微改变,再过一个小时,”女孩俏皮地一笑,“我会吓唬他们,把他从窝里赶出来。到时候就看你的啦,刘,可别让我抢了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