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年,刘弈没有领过如此紧急又重要的任务。当宿舍的门被砰砰敲响,他还以为哪里的动物园栅栏坏了,大象老虎全都跑上街来了。大概是鸭梨,或者七中队的队长徒手,只有他们才做得出早晨五点半过来砸门的举动。
没想到门外居然是堂堂支队长。瞧他铁青着脸的模样,刘弈心里直嘀咕,难道大清早又要来揍我吗?
“老大,我知道错了,能不能……”
“不是为了你的个人问题,虽然我很想再揍你一顿,但也没迫切到提前一小时起床的地步。是紧急任务,你收拾下,立即动身。”
老大的严肃感染了他,刘弈收起调侃与戏谑的心情:“什么任务?有多紧急?”
“需要你去拯救世界。”
还想问得更清楚一点,但秦石武只给他十分钟准备必需品。以往也遇到过什么任务说明都没有,只是发下武器与严重不足的补给,然后告诉他在某个地方坚守十二小时,或者去把谁干掉。至于防守的理由,要杀的人是谁,他完全不了解。
对此没啥可抱怨,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而非探寻命令的意义。以往他讨厌超时勤务,但现在,刘弈宁愿忙碌些,可以少为陆菲的事烦恼。
他花了一半时间完成了出门准备,包括刷牙洗脸刮胡子,还匆匆朝嘴里塞了块压缩饼干。清晨的大街空空荡荡,花了十分钟赶到秦石武家,从那儿坐直升机去徐天教授的农业园,然后刘弈独自登上黎明专用的运输机。与前往桑南岛那架是同型,这次得以看清全貌,原来比C130或者运20还要大得多,外形则类似安225,有种粗犷的美感。
秦石武以略带得意的口吻介绍,整机的总设计师是娜塔莎,如此巨大的体型却能作短途起降,那小丫头设计装备确实还凑合。可惜她其他方面,诸如做饭、打扫、开支管理、自拍发朋友圈、饮食品位等通通不行,要是都能像她本职那么出色就好了。
听着是在抱怨,其实根本就是炫耀,老大深谙炫耀要以抱怨的形式进行。就陆菲的事关照了老大几句,刘弈钻进机舱。他的动力甲、武器、任务说明以及引导人员都已在飞机上等着,一落座,他还领到了面包、火腿和热咖啡。我还是想要热腾腾的白粥与小笼包,再来点煎馄饨和咸菜,他边啃着淡而无味的面包边想。任务中是不能要求太多的,能填饱肚子就该满足。何况从食物的难吃程度来看,准备相当仓促,侧面反映了情况的紧急。
负责联络的是个金发的白人小伙,和刘弈年纪相仿。“幸会,长弓六号,我是长弓四号,布鲁斯·鲍伊。昨天起我们就是队友了。”
刘弈一头雾水地与布鲁斯握手,长弓的代号他闻所未闻。下来是细致又漫长的说明时间,就着文件,布鲁斯把必须的情报和不那么必须的情报——比如他本人来自美国,爱好是古典RPG游戏——向刘弈逐一介绍。
长弓分队是黎明在亚太的主要机动打击力量,执行各种外科手术式的任务。在南北棒的导弹误射事件、印巴对峙、马六甲海峡周边海域的航道安全上都起到了重要作用。队伍里原先也有一名狙击手,上一任长弓六号是东欧地区佣兵出身,为人低调稳重,枪法朴实可靠,总是能及时为队友提供必要的支援,罕有失手。
可是这一次,在普里皮亚季的郊外,这位老兄遇上了麻烦。此前已经有一名来自信号旗特种部队的狙击手被对方狙击,一枪就崩掉了天灵盖,所以上头派他去解决问题。不能动用重武器的情况下,对付狙击手的最好办法就是另一名狙击手。
上一任长弓六号没有丝毫疑问地接下任务,和队友们一同赶赴乌克兰。出乎意料,还没选定合适的观察位置,动力甲没上身,对方可能出现的方向也不清楚,手上的军用水壶就被一发子弹打掉了瓶盖,跟着第二发打中他腰间佩着的手枪。没有第三发,这毫发无伤的哥们当场宣布退出不干,甘愿支付十五万美元的违约金。
根据事后弹道计算机的推算,那两发点三八口径的子弹来自一点五公里至一点六公里开外,槽纹显示它们出自一杆很老式的狙击枪,至少是四十年前的产品,这个距离几乎已经是有效射程的极限。
直到此刻,刘弈才知道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是普里皮亚季,一座荒废的死城,某种意义上却是乌克兰最著名的城市。特别是年轻人,不知道乌克兰首都的绝对比不知道普里皮亚季的多。
是个危险又诡异的地方,埋藏了太多沉重的历史,刘弈感到了压力,各款游戏中他不止一次去过那地方,身临其境还是头一遭。他更关心的是对手,优秀的狙击手他见过不少,可能用一杆老式狙击枪从一点五公里外精确命中目标……若只中一发还可算是运气好,连中两发就只能说明那个狙击手的射术惊人。扪心自问,刘弈绝对做不到。他本人的最远距离射击纪录是一千六百五十米,但那是用最好的狙击枪,有弹道计算机,有各种高科技辅助设备,运气的成份也很大,要他再来一发是做不到的。
能做到这份上的狙击手他从没见过,只除了一个。他明白自己要面对谁了。但,冈格尼尔的人到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
“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不一样,切尔诺贝利周围不是那种寸草不生的死地,”布鲁斯道,“核电站的几个反应堆都还在好好工作,工人们的食堂离当年的事故地点才几百米。普里皮亚季也是如此,周围有好几个前苏联的研究院,听说做过不少光是听一下就叫人睡不着的实验。如今苏联早就不在,研究院也大半倒闭,不过其中有个例外。冈格尼尔盯上的,就是这个例外。”
“他们看中研究院里的啥了?”
“基因储存液。苏联人当初制备了大量的基因储存液,用于基因计算机的研究。在电子技术上一直被我们压制,他们指望在这上头扳回一城。我不懂原理,不过听说为了效率,制备的过程相当……不人道。不过事到如今再说那些没用,苏联都解体十多年了。冈格尼尔现在霸占了研究院,我们得阻止他们,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刘弈一点也不乐观。他忽然觉得事情蹊跷:“等等,听起来用不着黎明才对啊。乌克兰人自己的部队呢?”
布鲁斯用鼻孔出气,哼了好几声:“华尔街的杂碎们干的好事,还有华盛顿的那群智力残疾人士也脱不了干系。内战正打得热乎呢,连掘墓的都不够了,哪来人手处理一个研究院的事。他们没办法找俄罗斯人,结果那群家伙平时吹得天花乱坠,真上场才一刻钟就统统跑路了。话说回来,他们本来也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拼命。这种傻事一般只有咱们才干。”
布鲁斯说着自个哈哈大笑。刘弈笑不出来,路德维希就在普里皮亚季,面对那个德国人,丝毫的放松就意味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