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能,我们是守法的好孩子嘛。”
手机的光照随着娜塔莎的动作在房间里来回摇摆,她们在墙角找到了一个笼子,一只泰迪犬正吐着舌头。陶盈过意不去地蹲下:“对不起啊小狗狗,害你热坏了,再坚持一会,我们马上就好。”
房间里突然变亮了些,一回头,娜塔莎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陶盈心里发怵:“动别人东西?不太好吧……”
“没关系,”俄罗斯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光线映得面容忽明忽暗,可以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不碰他的社交软件就行。我觉得这位团长应该是个做事有条理的人,要是能找到马戏团的动物带进酒店后是谁负责的就好了,可以免得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说得也是。那么快一点吧,我要热晕过去了。”汗水顺着胸膛在淌,晚礼服和内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稍稍一挤就能出水,实在不好受。
“知道,”娜塔莎在脸上胡乱抹了把,“我这俄罗斯人还没抱怨热呢,你就先忍耐一下吧。这儿是人员名单,巡回演出路线安排,节目表,机票信息,固定资产表,采购清单,动物清单,天朝各地风俗介绍,汉语入门指南,兽医等级考试……等等,这个是怎么回事?”
“哪里不对?”陶盈也凑到屏幕前。名为“彩虹蔬菜”的文件夹下,娜塔莎口中所报的各种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列,不过大多数是以英文命名,她不是全都看得懂。
娜塔莎点开一个俄文命名的文件:“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啊?”
屏幕一黑,接着出现的是大段大段的分子式、数学公式、算式和密密麻麻的俄文,还有线条错综复杂的图案,真正的天书也不过如此,只瞥了一眼陶盈就觉得头晕眼花。娜塔莎却看得认真,表情也渐渐凝重,口中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还能这样……这儿也没想到……怎么会……”
自己的同龄人能看懂这种东西,陶盈眼睛瞪得老大,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可是待了片刻,房间里明明很热,脊背上的寒意却越来越重。举着环视房间,视线落在角落里的泰迪犬身上。狗狗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伸着舌头,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泰迪的外貌很可爱,然而视线相接,陶盈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似乎在狗狗的背后,房间的阴影里还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
她把手机挪开,墙上的影子一阵晃动,如同群魔在眼前乱舞。
“小娜?”她推了推越来越入神的朋友,“我们不能在房间里待这么久吧?”
棕发女孩如梦初醒:“哎?说的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样说着,她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拿起手机,将数据线连上电脑。
“你要干什么?”
“为了你着想,下来的事情不要问的好。顺便,原计划取消,忘记汪汪和喵喵吧,下次我想办法补偿你。”一边说,娜塔莎一边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操作中,十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化作道道残影。
只是拷贝几个文件,为什么要这么麻烦?陶盈注意到娜塔莎从神情到语气全变了,不再是热情洋溢的美丽少女,而成了战斗中的鸭梨。
“你先走,”娜塔莎突然扭头看着她,“快一点,那家伙说不定就要回来了。”
“罗伯斯先生吗?我等你。”
“别闹,你不知道这事有多糟糕。你是好孩子,和我们不一样,”棕发女孩用力咽了口口水,湿润干燥的喉咙,“我有理由必须留下来,把该死的文件统统拷下来,可你用不着陪我。快走吧。”
陶盈反而走近一步,离得更近:“和好孩子坏孩子什么的根本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啊。这件事既然我一开始说好和你一起做,那就一定要陪你到最后,不管发生什么。”
“傻瓜!”娜塔莎抓了抓头发,“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样的傻瓜?”
“大概是人以群分吧。”
说完,两人一起笑出了声。棕发女孩不再坚持:“好吧,为了对得起你的友谊,我快些干完。”
键盘的响声连成了一片,陶盈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从有记忆起,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时常会拜拜菩萨烧烧香,但爸爸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长期的耳濡目染,她也不信任何怪力乱神。但眼下,要是有哪个神灵能保佑娜塔莎快点完成,她决定立刻就皈依那个神灵的宗教。
从没见过有谁敲键盘能那么快的,而且不是无意义地乱来,同时还有观察、分析与计算,陶盈佩服得五体投地。娜塔莎全神贯注到了忘我的境地,碧蓝的双眼里全是一行行代码在飞速滚动。她似乎惯于把想法用嘴说出来:“好厉害的加密方式。反树状代码扩散,复式嵌套,缺陷补偿反馈机制,随机口令模块……他们也有天才嘛……”
连汗都舍不得腾出手来擦拭,陶盈为她代劳。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进度条,棕发女孩一击掌,忍不住叫道:“好了!”
“成功了吗?”陶盈看向房门。没有动静,走廊上也没有脚步声。
“只要等进度到头。”
进度从头开始,数字标示着百分比。四十一,四十二……快呀,快呀,再快些,陶盈强迫自己不许眨眼睛。五十三,五十四……娜塔莎在胸前不住划着十字。七十二,七十三……心跳也仿佛为之停止,耳朵中只听得到沉重的呼吸声。八十九,九十,九十一……两个女孩的四只手相互紧紧握住,满手都是汗水。
终于进度到头,百分之百的字样出现,两人齐声欢呼。娜塔莎拔下手机,将电脑复位,又检视一遍房间。确认每样东西都处在原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将手机的电筒关闭,拉着陶盈的手匆匆走向房门。
“没把你先赶走果然是正确的,”棕发女孩长出了一口气,“要不是你在,我做不到这么快完成。”
“我什么都没做嘛,是小娜自己厉害。”
“不,你做了很重要的事——给了我信任,”娜塔莎说着打开房门,“信任本就是很困难的事,我们才认识两天,你就做到了,这对我是莫大的鼓舞。我记得你比我大几个月,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吧,这可是你的好朋友都没有的待遇哦。”
“我的好朋友?你怎么知道我朋友是谁——”
话语戛然而止。罗伯斯先生就站在门外,满脸畅快的笑容,身边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黑人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