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得不把行程向后推迟。强壮如鸭梨,到了当天太阳下山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陶盈更是瘫软在床,连晚饭居然也舍得不吃就倒头呼呼大睡。大半个白天,她都在和鸭梨假扮各种角色来增加趣味,她喜欢的尽是些被强盗掳走的女孩,放学路上被堵在胡同里的女生,身陷囹圄的女英雄之类情况。
虽然辛劳,但是鸭梨欲罢不能。第二天,陶盈整天都没能起得来,他终于有空见了下忐忑不安的酒店经理。
“那两位怎么处理呢?”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人,怕招来鸭梨的反感,特意穿得很休闲,带着三五个高层来找他。见面的地方是客厅,鸭梨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在他面前站成一圈。
“我又不清楚章程,”鸭梨除了低调也很大度,对这种事不在意,“他们嘛,按照我们队里的规矩,开个会批评下,别的也就算了。不过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墅明明是我爸的,你怎么也拿来当客房了?”老实说,现在的场面,他有种自己是鑫胖的错觉。
“实在对不住,”天气很热,经理很胖,不停擦着汗,“因为建成之后,老杨总从没来住过,正好上次有客人提出,别墅很不错,能不能就住在里头。这个事情没向老杨总汇报过,是我自作主张了,这个……真是没脸见您了。您看,能不能给个机会,我们一定想办法弥补您的……”
“好啦好啦,”鸭梨摆摆手,“你们把这儿打扫得很干净,绿植也看得出来经常换,算是尽职。这次我就当没发生过,记得下不为例。还有,多办点培训,不是说干活的人眼光有问题,就算上门的是乞丐,麻烦态度也端正些。我国脱离封建时代有一百来年了,有些人还总拿自己当狗腿子,见到上头来的人又点头哈腰——太不成样子了,简直是不要脸,招人的时候你们要好好教育。”
他说话的同时,其他人拿着统一的笔记本,把讲话要点唰唰唰地记录下来,鸭梨那种鑫胖的既视感愈加强烈。这么跟他们说多半没有用,他闷闷不乐地想,类似的情况在支队里也屡见不鲜。
他可以面对前方敌人射来的子弹,却绝对不想面对身边的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为了朝上跨出一小步就可以出卖自己,在他看来不可思议,偏偏这种人到处都是。要不是秦石武管理有方,提前用各种办法堵死了这种人的路子,再加上和刘弈很谈得来,只怕鸭梨就忍不住要辞职不干了。
也许,他看着经理和高管们殷勤的模样不禁想起,那些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体会我此刻的感觉?说实话的,根本没什么值得羡慕的,还不如去做一组深蹲,或者和陶盈一起吃顿饭来的开心。就为了这种事,没有骨气地巴结奉承,还一干就是好多年,实在太傻了。
鸭梨和陶盈毕竟都年轻,又经常运动,一天的休息便完全恢复过来。第三天早上天才刚放亮,他们就已经醒来。两人去游览的兴致不高,天气闷热,太阳又毒,外出是个苦差事。可要在别墅里一过五六天,这又太离谱,再说门票陶盈早就买好,不去未免可惜。
“趁清晨凉快,我们早去早回,”鸭梨看了眼行程,今天按计划——推迟了两天之久——是要去妖都国际动物园,“我保证路上冰淇淋和可乐不间断供应。”
“那就去吧,”陶盈的目标完全不在动物上,“今天上午的目标是一点八升!”
通常和女生出门会花很久来等待,不过陶盈身上没有这种值得摒弃与批判的陋习。把睡裙甩掉,穿好内衣,随随便便套上件T恤和条短裤,再把头发随手扎成马尾,出门准备就算完成,鸭梨在相同的时间里还没来得及把胡子刮好。
“你不花点时间打扮,挺可惜的呀。”鸭梨说。
“可惜什么,外面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我花力气,却让他们好看?”她理直气壮,“又不是去训练或者比赛。”
“训练?”
“每次训练都要认真注意形象,在平时养成习惯,比赛时才会显得自然,优雅,美丽,”伴着话语她做了几个艺体动作,四肢曼妙地舒展,“不好好打扮,教练会骂哦。”
看来习惯是很难养成的。“……当我没说。”
酒店安排了车辆,实行的是门口到门口的服务。他们到得很早,可今天的妖都国际动物园格外拥挤,八点还没到,园里已经人山人海。
“怎么这么多人?”陶盈疑惑地看着手里的门票,“我买票的时候看中的就是这儿人少地方大,小树林和拐角多。”
“说的是啊,”人多到引起鸭梨警惕,他按职业习惯查看紧急逃生时的路线,“这儿又没有熊猫,照理不应该啊……”顺便,陶盈的打算也让他在意。莫非她本来计划在这儿也要发生点什么?
“始料未及,这下没办法啦,心情一下子郁闷起来喽,”女孩神情一点也不郁闷,“那边有烧烤摊,为了排遣这种糟糕的情绪,我们先去买点羊肉串、烤鱿鱼和骨肉相连吃吧。再加瓶冰可乐,完美!”
大早上就吃烧烤完全不符合妖都人的生活习惯,准确地说不符合世界上大多数人口的习性,他们成了烧烤摊当天的第一笔生意。陶盈点的烤串多到不仅不需要考虑午饭,连晚饭的分量都一并在里头的程度,两手抓得满满当当,直到实在塞不下任何一根烤串为止。鸭梨为此也贡献了一只手,付账过后另外一只手也难逃同样命运。
他们听到烧烤摊的老板对老板娘说:“今天一半的货没了,他们一看就是学生,两个人出来把一个班的分量买回去。”
“错啦,”陶盈纠正,“我哥哥不吃烧烤,这些是我一个人的分量。”
“一个人?”老板夫妇惊掉了下巴。
“对头,因为前天体力消耗太大,要好好补一补。”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不消说,此刻两人手里的烤串全是各式肉类,没有任何植物、菌类或者豆制品。最神奇的事,她这么夸张的吃法,为什么就是不胖?昨天秤过,来妖都之后经过了大吃大喝的两天,她的体重非但没涨,反而还掉了近一千克。我们真的有那么激烈?鸭梨想不明白。
“对了,”陶盈和老板攀谈起来,“你们这儿生意一定很好吧?进了园子,第一个见到的烧烤就是你们家。”
“平时也就混口饭吃,”对待照顾了大笔生意的客人,商家总是格外有耐心,“这两天,托你们的福,还有园方终于开窍,生意才算好起来。”
“什么叫开窍呢?”这点说话的时间,女孩已经五根羊肉串下肚,两手上淋淋漓漓滴得满都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油脂。
应该还没满四十岁的老板娘挤开了老板,看到陶盈的长相,这是人之常情:“他们弄了个马戏团,这两天在园子里表演,报纸和电视台报道了好几次,好些外地人都来看。前两天我也看了回,别说,还真挺有意思的,也不另外收钱。”
“那我们过会也去看看。怎么个有意思法?”
“聪明,上台表演的动物个个聪明,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老板娘很是神往,“上午反正不忙,过会我也还想再去看一次。”
“聪明?”
“会做数学题,能听得懂人话,还会学人的样子。”
“这好像每个马戏团都能做到啊。”
老板娘有些着急:“哎,不光是这么简单。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你们去看过就知道了。这会快八点半了,八点四十五,他们第一场快开始了。就这儿沿着左边的路走,绕过小湖,在逗趣园边上。”
鸭梨看了看,眼前很多岔路,天知道“左边的路”是哪条,让女人指路确实是靠不住的。好在烧烤摊这会确实没生意,他们又买了那么多烤串,陶盈便拜托老板娘带路。她对老板夫妇说:“要是带我们去,午饭也在你们这里解决哦!”
事情于是愉快地得到了解决。老板娘带着他们俩,一边走在难以辨认的交叉小径上一边说:“喏,就是这条,我说左边的吧,你们只要照着走,总归能找到的。”
实在无法理解老板娘心里的“左”究竟包含了多少复杂的含义,鸭梨只能应道:“如此多谢您了。”
举着沉重的烤串簇走路很辛苦,好在陶盈消耗的速度飞快,快到马戏团的表演场地前,他已经腾出了一只手。新的问题又产生了,由于前一阵子马戏团的精彩表现已经引起了大众的关注,今天的首场表演吸引了太多观众,场地早早挤得水泄不通,门外排起了壮观的长队,他们进不去了。
“看来只好等一下场了?”鸭梨这句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敷衍。
“是啊,只好等了,”陶盈当然懂,她本来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
“我觉得与其在这里等……”
“我们不如……”
两人的对话如同相约逃课去网吧的大学生。不需要更多的交流,两人互相给了个会心的眼神,弄得烧烤摊的老板娘大为着急:“哎我说你们俩,好不容易来都来了,不看可惜。我就替你们在这儿排着队,下一场开始前再来就好。”
“不用麻烦,我们打算回去了,”鸭梨说,“哪能麻烦您排队呢?是吧?”
陶盈的头直点。
他们向惋惜的老板娘告辞,迈出没多久,却瞧见马戏团表演场另外一侧的围墙边,一扇小门开着。一个金色头发、戴着眼镜、相貌文弱的外国人,在几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家伙带领下与他们擦身而过,朝着小门去了。
之前怎么说来着?我国告别封建时代都一百多年了,洋人的特权依然存在于各个方面——鸭梨不满地嘟囔了声,接着突然意识到那个外国人他是认识的。他猛然回过头,发现对方也认出他来了。
外国人先出了声:“你是……杨磊先生?”
果然是他,鸭梨讶异地点了点头,法国GIGN的军官怎么到妖都来了?不过,想看马戏的话,排队应该是用不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