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经过十余日的攻防战,八千守军已折损大半。本来严整的城墙也破损不堪,到处都是被抛石机砸出的缺口。近两丈宽的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填满,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热血凝固,映衬着血般的朝阳。
城中的百姓早早已经被孙贲全部驱散,四处大门尽皆被巨石堵塞。没人可以进去,也没人可以出来,要想攻破城池,唯有攀上城墙。长弓劲弩,热油火箭,滚石檑木一应俱全。这是一场纯粹的消耗战,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都不足以显示这场战斗的惨烈。
蔡瑁最开始组织人建设了六座宽大的浮桥,数个巨大的攻城车。但后来发现根本没有起丝毫用处,护城河被尸首塞满,士卒随意安置几个木板就可以踏着冲到墙角。四门皆被巨石堵住,即使用攻城车砸破了城门,依旧攻不进去。
而孙贲也的确是一个军事良才,守军人数不够,他就用守城器械的优势加以弥补。城墙残破,他就命人便打便修。城中的房屋大部被拆,横梁柴薪全部被运上城墙。发现某处有缺口,就暂时用木梁堵住,待到敌军撤退之时再行修补。
而且最阴毒的是,每当蔡瑁大军猛攻一处缺口的时候,他们就洒下硫磺、硝石,点燃堵在缺口处的木梁。大火焚烧,狼烟四起,逼迫进攻部队不得不后退。再加上孙贲准备充足,各种器械都十分完备。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简直是每个攻城士卒心中的噩梦。连蔡瑁都开始后悔选择以柴桑城作为突破口,而非湖口。但事情一旦开始,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他最开始投入一万士卒,最后又投入了五千。
战斗的惨烈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天平也开始逐渐朝蔡瑁的方向倾斜。
孙贲城中只有八千守军,且其中有很多是新招募的士卒。虽然战场是最好的训练场所,但刚经战阵,便是如此惨烈的局面,任谁都会感到惊悚。随着城中的老兵死伤殆尽,剩余的士卒的士气也开始一点点的消散。
而今天,安静的有点让人不安。蔡瑁在上午并没有对柴桑发起进攻进攻,而城下的士卒则比平时更多。
旁边的副将拱手朝孙贲道:“孙太守,蔡瑁这应该是要发起总攻,恐怕我们很难坚持过今日。如果您愿意离开,属下愿意担起守城之责,直到最后。”
孙贲脸色平静的望向城下,不远处,两支大军正在集结。一支穿软甲,衣紫衣,打着刘字大旗的是刘表军;配刀盾,穿赤衣,举着吕字大旗的是吕布军。前者有近一万之众,后者有三千之众,总兵力是以前进攻时的两倍。
“我们已经坚守了多少天了,还有多少兄弟?”孙贲没有回答副将的话,而是问了一个看似十分简单的问题。
“这是第十八天,城中还有不到三千士卒。”
孙贲惨淡一笑道:“这么多兄弟为我孙氏阵亡于此,我岂能独生?我当初散尽府库钱粮的时候,还留下了数百坛上好的美酒。本以为不够,但现在看来,还多了许多。让郡吏全部搬上来,我要和诸位兄弟再痛饮一次。”
副将神情黯淡,朝向孙贲拱了拱手,转身向城下走去。
吕布骑在赤兔马上,看着不远处身披金甲,缓缓走来的蔡瑁,从马上跃下。微微点头笑道:“蔡军师,你这是要亲自披甲上阵?”
蔡瑁丝毫不在意吕布言语间的讽刺,淡淡一笑道:“吕州牧说笑了。这攻打柴桑之战历来都是由刘郡守和黄中郎负责,今日这夺城之功,当然也得由他们所取。到时候还希望魏校尉那三千士卒能全力配合。”
吕布转头望向蔡瑁身后的刘磐和黄忠,脸带笑意道:“刘郡守、黄中郎,可否问一下,需要我军如何配合?”
刘磐走上前来,朝吕布拱了拱手道:“吕州牧,柴桑城高,我们在城外的一切行动都能被守军看在眼里。此刻,唯有强攻一法,才能攻破城池。我们的计划是兵分两路,一路由魏校尉率领治下三千士卒猛攻北墙左侧,而黄中郎率五千士卒猛攻北墙右侧。城中此刻守军尚不足三千,今日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吕布皱了一下眉头道:“在北墙一面便集中了八千士卒,这个会不会太过拥挤?”
黄忠道:“吕将军不必担心。虽说是有八千士卒,但每次投入的兵力不过两千。我军要造成的后果就是持续不断的进攻,让守军逐渐丧失抵抗的勇气。而在同时,在东西两门,也各有一千士卒对守军发起诱攻。”
吕布点了点头道:“这样一来,我就没别的意见了。魏续,你都听到了。进攻的时候,不要认怂,不要给我丢脸。”
魏续拱手道:“主公放心,属下必是第一个攻入柴桑的。”
看到众人远去,吕布转向身边亲兵命令道:“给我去看着魏续,别让他一发疯,真给我用尽全力攻城。我可不想在这里,白白折损我的大量兵力。”
亲兵应了一声,向远处奔去。
北城墙下,两支千人大军,分作两路,分别从左右两侧向柴桑城发起了进攻。而每一千人又分作五队,每队二百人,手举盾牌,身披软甲,或持刀,或执枪,喊杀着向前狂奔。
激昂的战鼓声响彻天地,城上、城下飞矢如蝗。一轮轮的士卒仆倒在地,又有一轮轮的士卒冲上前去。士卒踏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巨响,尘土四扬。
第一支小队的士卒举着飞梯快速奔跑,他们以盾牌护住身体,将一个个飞梯斜搭在城墙垛口上。第二小队士卒手持劲弩强弓,不断向城墙上方射击,以掩护后队士卒。第三队、第四队和第五队士卒,奋勇上前,各持短刀、盾牌,快速上前攀援。
热油被抛洒而下,身上落下无数火泡;弓矢激射而落,箭箭直中要害;檑木砸中头颅,惨叫着从梯子上坠下。
鼓点不停歇,进攻不止息。
一波波的士卒被驱赶下去,接着一个个又冲上去。两军已经开始近战,每个飞梯所搭的垛口处,都有四五个长枪手等待。每当看到有人攀沿上来,便同时刺去。梯上士卒无可躲避,惨叫着从上面跌落。
简单的动作一遍遍的重复,但每次过后,都又换了一批新的面孔。长枪挥舞,短刀乱砍,尸横城下,热血迸射。攻击的浪潮没有丝毫止息,而防御的士卒却再无人可以替换。
三个钟的强攻,终于彻底摧毁了守军的意志,他们筋疲力尽,防守也出现了漏洞。不断有攻城士卒踏上城头,和守军士卒厮杀在一起。初时,守军尚可艰难抵抗,但随着踏上城头士卒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全面溃散。
攻城军队发起一阵欢呼,气势惊人。刘磐将所有大军投入攻城,一时间各个奋勇上前,喊杀声震天。
魏续心绪激荡,高声喊道:“我军已经胜了,给我冲杀上去,抢银子,抢粮食。”
旁边亲兵道:“魏校尉,主公的命令是……”
“我姐夫的命令是不要全力进攻,现在城破了,抢点东西怎么了?”说完,他不再理会出声提醒的亲兵,亲自持刀率领他的亲卫向前冲杀而去。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始全面溃退。
吕布叹息了一声道:“柴桑终于被攻破了,孙氏的江东也完全没有了。”他朝向身边的亲兵命令道:“派人去通知魏续,让他不要滥杀无辜。另外,也派人去通知文聘和廖化,说要小心黄盖的反扑。”
城中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奔散的士卒。魏续逮到一个孙氏俘虏,让他带着自己第一时间赶到府库。但砸开府库大门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半颗铜子,而粮食也仅有数百石。他询问过那名俘虏之后,才知道孙贲早已把钱粮散给了城中的百姓。
魏续恼怒异常,但又毫无办法。他留下几个士卒看守府库,领着剩余近百士卒及那个俘虏到处乱跑,寻找城中有钱的人家。但城中百姓早已逃散,他除了找到一些还算可以的家具、青铜器之外,半粒银子都没找到。
魏续满心郁闷的令其他士卒继续搜索,自己准备去找吕布复命。而走到北城大街上时,那名俘虏突然不走了。
魏续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大骂道:“愣什么愣?跟着你跑了大半夜,一粒银子都没找到。要不是姐夫他提前下令,我一刀砍了你。”
那名俘虏脸色惊恐,身体瑟瑟发抖的朝向魏续道:“将军,那个好像是孙太守。”
“孙贲?”魏续顺着那个俘虏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静静的躺在街道一侧,满身是血,紧闭双眼。分不清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魏续连忙走上前去,试了试鼻息。顿时大笑道:“竟然还活着,老天还真待我不薄,没想到竟然逮到这么一条大鱼。你们还愣着干吗?赶快给我抬回营啊!如果死了,这么大的功劳可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