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所率俱为骑兵,皆为军中精锐之士,但骑兵作战毕竟和步战不同。他们手中武器不过为弓箭、长柄马刀等骑战武器,个别士卒手中所持盾牌也是刚从江东军尸体上捡来。虽然张辽及时提醒,但仓促之间,也不过十数个盾牌支了起来。
好在对方持箭反击的江东军也不过数十个,一轮箭过,仅有数个死伤。距离,此刻唯有近战才能彻底打破对方想要集结的意图。张辽深知这点,他从身边士卒手中拿过一个盾牌,高声下令道:“没盾的,寻找掩护,就地引弓反击。其他有盾士卒,随我一起冲破敌阵。”
所有士卒高声应诺。
十数个士卒,各持盾牌,在张辽身前竖起一面盾墙。其他士卒或站立、或半跪,拿出身后弓箭,拉弦而射。身在远处,还未来得及赶上前来的士卒,则就地开始从江东军尸首旁收集盾牌,然后快速奔驰向前加入那面盾阵。
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张辽的突破速度远远超乎了吕蒙的想象。只是片刻之间,他便要冲到自军跟前,而吕蒙仓促之间,能组起的就是这一面薄弱的箭阵。“砰砰”的声响,那是弓箭击在盾牌之上所发出的。
江东的盾牌为坚硬的竹木所制,上覆多则三层,少则一层牛皮,防护作用比着铁盾肯定是远远不如。尤其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箭簇可以轻松穿过盾牌。但令他吃惊的是,虽然鲜血不断滴落在地,但是,哪怕手臂被钉在盾牌之上,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更别说放下手中的盾牌。
他内心产生一股恶寒,这是一群令人恐惧的敌人。
当江东军最后一轮羽箭射完,吕蒙抽出腰间长刀,高声狂吼道:“杀敌!”
手中长弓被全部丢弃在地,明亮的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异样的寒光,双方将士瞬时撞在一起。大刀所向,瞬时卷起一团鲜肉;长枪所指,热血激射而出。最原始的搏杀在泥泞的大地上进行,双方低声嘶吼着,拼命收割着对方的性命。
而正在这时,远处的喊杀声震天,那是曹性的援军冲了上来。胶着之局,一支小队就可以影响整个战局,何况是一千余等待多时的虎狼之师。吕蒙眼神之间透着绝望,不再做无谓的抗争,下令士卒向后撤去。泥泞难行,再加上张辽率部不断追杀,待到他与陈武成建制的五百骑兵会和之时,身旁已只剩百余士卒。
陈武看到吕蒙,心生喜色,连忙与之一起向曲阿方向奔驰。待到半路之时,张辽埋伏下的五百骑兵突然冲出,转瞬间便将疲惫且毫无防备的江东骑兵割成两段。陈武、吕蒙连忙指挥士卒迎敌,但张辽率步卒却在此时突然赶至,压倒性的优势使他们毫无反手之力。二人无奈,丢下三百余具尸体,策马奔逃而去。
待到天明时分,仍有个别隐藏起来的江东士卒不断被仔细搜索的吕军找到、俘虏。曹性走到军帐内,看到张辽正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放在前方桌子上的右臂支起头颅,隐约还可听到细微的鼾声。
曹性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张辽肩膀。低声喊道:“将军……将军!”
张辽睁开双眼,抬头看到是曹性。伸了一下懒腰,微微一笑道:“曹校尉啊!本来只是想坐着休息一会,没想到却真的睡着了。”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有点僵硬的双腿,时间有点久,竟然麻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向曹性问道:“昨夜的战果统计出来了吗?”
曹性点了点头道:“杀死、杀伤敌军一千二百,俘虏三百余人。粮草、军械无计,骏马一百余匹。我军战死二百八十余人,伤愈五百。”
张辽皱了皱眉头道:“伤亡比我预想的大了许多,通知医官,让他们好好照顾那些受伤的兄弟。另外,天黑之前,我治下的那一千骑兵,能上马的要全部准备妥当。另外,你还要从你曲下给我挑出五百精兵,他们要随我一起前去曲阿。如果没什么事,今晚我就准备趁黑返回曲阿。”
曹性脸色微变,惊问道:“怎么这么快?将军,您之前在山林间呆了整整两日,昨夜又经历了那样的搏杀。无论您自己,还是跟随您的那些士卒,都是疲惫到了极点。你何不再休息一晚,待到明天天亮,再行出发。况且黑夜行军,这也有点危险。”
张辽摇了摇头道:“孙翊攻势渐猛,主公已经连续发出了好几封信,要我尽快赶回去。如果拖延下去,一旦出现什么变数,后果将不堪设想。兄弟们再辛苦一下,返回曲阿之后再好好休息吧!况且黑夜虽然不利于行军,但是江东军也不会料到我会这么快回去。如此,反而更加安全。”
曹性点了点头。曲阿的局势,他知道的一点都不比张辽少。之前他连败于吕蒙,虽然他不曾向曲阿求援,但是张辽来信说自己已率部到达神亭岭时,他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不与强者交战,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而吕蒙却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但张辽到达之后,随着曲阿方向不断汇报来的军情,他又开始担心吕布。如若因为张辽前来神亭岭,而导致曲阿因兵力不足而失守,那么自己必将成为最大的罪人。此刻听闻张辽要马上返回曲阿,内心虽然十分心疼张辽的来回奔波,但内心却也希望他能尽快回去。
张辽显然不知道曹性内心的这些思考。他继续说道:“主公除了来信让我尽快回去外,也去信了刘晔,让他再抽调一批兵员前往曲阿助守。神亭岭为其前往曲阿的必经之路,刘晔不懂军事,到时候就由你负责,将那批援兵安全带到曲阿。另外,我们虽然暂时击破了在此处的江东军,但不能保证他们不再次派兵前来。所以这段时间,你仍要加强防备。一旦出现任何问题,要立即派人前去曲阿通知主公。”
曹性点了点头,朝向张辽拱手道:“属下遵命。将军,您趁离开前的这段时间再好好休息一会吧!剩下的事情就全部交给我,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办妥。”
张辽点了点头,笑道:“确实有点累了,那一切就拜托曹校尉了。让那些累了一宿的兄弟们也下去休息吧!几个江东败兵,不值得再这样大张旗鼓的搜山,想他们也搅不起什么大的乱子。”
曹性拱了应诺,转身朝外走去。走到半路,他又突然折身回来,朝向张辽道:“张将军,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禀告。之前江东军猛攻我们,军中本就有很多伤卒。再加上昨夜的我军的那些伤兵,药品已然不够。而那些江东伤兵也不在少数,您看这个怎么处理?”
张辽皱了皱眉头道:“这个的确是个问题,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曹性看四周并无他人,上前一步,在张辽耳旁轻声道:“将军,这些伤卒十有八九也活不成了,给我五百士卒,我保证做的不留任何痕迹。”接着曹性在颈上比了一个杀的动作,眼神之间带着一股凶狠。
张辽眉头高高蹙起,沉默了一会,最终仍是摇头道:“杀俘不祥,况且是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伤卒。我军对于孙氏来说,本就为外来户。想要拿下整个江东,对百姓要做的,必须比他们更多,而不是更少。如果主公在此,断然也不会同意这样的作为。”
曹性无奈道:“但是目前药品确实不足,如果分给他们,我军将士就不够用了。”
张辽皱了皱眉头,最终道:“战场之上要不得任何妇人之仁,而在战场之下,无论江东士卒还是我军士卒都同样为人。药品不足是事实,但我们却不能因此妄造杀生。你命令医官,药品先满足我军士卒所需,但对于江东伤兵,能救也同样要救。另外,派人立即前去距离最近的句容、江乘、湖熟等县筹集药材,能挽救多少人命就挽救多少。
曹性看张辽语气加重,不敢反驳,拱手应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命人去办。”
张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要记住,这样的事情不仅是为了我们能够心安,也是为了向江东所有士民展示我们乃仁义之师。不但要好好办,而且要办的好。这样一来,我们今后统一江东的阻力便会少上很多。”
曹性点头,表示自己已然明了。
张辽略微沉思了一下道:“我看这样吧!那些江东俘虏留下军中也不是个事,你派出一些士卒将他们和一些轻伤的江东士卒一起押解回最近的句容县,让县中官吏代为看管。如此,一方面可以减轻药材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他们统计这些俘虏的身份。如果问题不大的,可以直接招募军中,也可以减轻一下我军的兵力压力。”
曹性击掌赞叹道:“这个方法的确可以暂时解决问题,属下这就吩咐下面士卒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