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座抛石机在隆隆的巨响声中被移到了距离营寨五百步之外,近三百张强弩被分成三部,分别对应着营寨大门、城北门、城西门三个方向。在三队阵列之前,则是满身戎装,手持盾牌、长枪的五百江东锐卒。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心中绝对自信,任何敢于来犯之敌必将被自己击破于阵前。
而在他们侧旁,则是江东军所能调用的全部骑兵,他们的作用就是在弓弩消耗尽可能多的城内援兵之后,再以他们尽可能的延迟他们接近弩阵的时间。在抛石机军阵两侧,一千步卒严阵以待,他们的作用是保护周瑜利用这段时间紧急赶制出来的抛石机。
而他们之后,是孙翊,他身披一副银色铠甲,骑在一匹浑身没有一丝上下杂毛赤色骏马之上。踌躇满志,气势、深情比着任一名将都不逞多让。周瑜、秦松立于他身侧,沉默不语。一千亲卫各持兵器,紧紧护卫在他们周围。
而在后阵,四千步卒分作四部,排成整齐的队列,随时准备支援前方。这是江东最精锐的虎狼之师,而孙翊一次就调用了整整一万。他的嘴角闪现一股自信的轻笑,为了此刻的荣耀他已等待了太久。而此次,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绝对有能力担任江东之主。
他朝向周瑜,微微一笑道:“公瑾,一切都准备妥当,你这主将也该下达命令了吧!”
周瑜拱手,语气谦恭道:“主公,此次计划是由你制定,与吾毫无关系。理应由你亲自下达进攻命令。”
孙翊嘴角略微上撇道:“公瑾,你一直不支持进攻,这是故意与之撇清责任吗?”
周瑜拱手道:“主公,属下并不是不支持进攻,而是不支持在此时进攻。城外营寨由吕布手下大将高顺防守,实力强劲,绝对不会轻易而下。再等五日,我军中抛石机数量便可达到十五座。而攻城的云梯也将全部准备妥当,到时候再发起进攻,必可一股而下。而此时进攻,士卒的损失必将加大不少,这才是我不支持此刻进攻的愿意。”
孙翊毫不在意的摆手道:“你可以继续命令工匠加紧制作抛石机,而我则负责攻下城外的营寨。到时候攻城器械也将全部就绪,我军再一鼓作气拿下曲阿城,这才是最节省时间也是最正确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周瑜淡淡一笑,并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内心却并不赞同孙翊的说法。八座抛石机,近三百张劲弩,前去进攻一个营垒。就算有高顺防守,只要耗费时日,必然可以拿下。但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存在一个落差,一个和平和战争之间的落差。
如果以目前双倍的器械突然发起猛攻营寨,给敌人造成的恐惧将不止两倍,而将会几何倍的增长。如果先以此时数量的器械前去进攻,然后再不断增加器械数量,就等于让敌人有了心理的防备,效果也必将大大减弱。而营寨仅是一个小小的前奏,后面还有更加难以攻下的曲阿城。但他看孙翊此刻兴致正高,自也不可扫了他的兴。
孙翊看周瑜沉默不语,眼神之间精光十现。与其说孙翊是一个想要将大权掌握在手的政治谋划者,还不如说是一个想要获得别人认同的性格单纯的年青人。对于周瑜,他一直有所防备,但他也同样了解对方的能力。看到周瑜不再反驳,他以为周瑜是认同了自己所说,顿时得到了一份虚荣的满足感。
孙翊挺直腰杆,朝向旁边高声下令道:“开始进攻!”
早已上弦的抛石机顿时启动,八块近百斤的巨石带着呼啸之声朝营寨大门飞射过去。一时木屑飞散,横椽崩裂,士卒奔散而逃。百张劲弓,应声而起,“砰砰”的击打在横木之上,以一种死神的嘶叫吞噬着一切。
大约整整过了一个时辰,抛石机砸出近百块巨石,上万支弩箭插在营寨之上,孙翊这才挥手让士卒停下。接着一阵大喝,两千死士随着鼓点,疯狂的攻向营寨。在抛石机和弩箭的攻击之下,连头都无法抬起的吕军士卒随着高顺一声下令,便连忙登上寨墙,立于属于自己的位置。引弓持枪,恶狠狠的还击。
江东劲弩不再盲射,数十有经验的弩手瞄准目标,每隔一段时间,便射出一箭,十有八九便有士卒倒地。吕军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弓弩齐放,倒也和江东军战的不亦乐乎。长弩、箭矢、抛枪、檑木,不时有江东士卒攻上营寨,但没过多久就又被吕军士卒驱赶了下去。双方围绕着死尸遍地的寨墙周围进行着反复的争夺,金石的每次撞击声,便有一片热血洒向长空,映射着灼灼的烈日。
激昂的战鼓声从曲阿城中传来,两千步卒混杂着城中仅剩的五百骑兵从西门涌出。他们绕过眼前的弩阵,朝向城外的营寨后方急急奔去。孙翊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右手一挥,太史慈手下骑兵混着一千步卒紧急奔去。在城内援军还未到达营寨之前便将之完全截住,骏马相撞,刀枪四向,喊杀之声震天。
江东军看起来明显占优,但短时间也无法拿下城外营寨。双方一直混战到太阳落山,完全分不清敌我,这才完全停战。一天攻伐,双方将士都疲惫到了极点。周瑜预感到吕军可能在采取夜袭,建议在自军营寨外侧设下埋伏,以应对吕军,孙翊欣然认同。
月黑风高,整个天空没有一点亮色,周围一片漆黑。蒋钦立于军前,而他身后则趴伏着两千精锐士卒。他突然听到声响,遥遥朝远处望去,透过城中隐隐的几丝灯光。他看到东门突然被打开,从内涌出无数士卒。
蒋钦闪出一股冷笑,暗想郎将所料果真不错。他面朝周围下令道:“让兄弟们都给我埋伏好了,只待吕军进入包围圈,我们便可配合凌统全歼他们。”
无奈等了大约两柱香时间,却不见他们到达。蒋钦心绪躁动,连忙派出斥候前去探查。却听斥候来报说,吕军确实已经出城,并正在缓缓向自军营寨靠近。但是他们移军速度却极其缓慢,一路上不断派出斥候四处探查,应该是防备我军埋伏。
蒋钦沉思片刻道:“这吕布倒也十分小心。你前去将目前的情况告知凌校尉。到时候就算让他们的斥候探的我军动静,我也要撕下他们的一团血肉。”
斥候拱手道:“诺!”
又等了一个钟的时间,仍旧没有见到吕军到来。蒋钦的心绪又提了上去,连忙派出斥候前去探查。但最后才发现,吕军走到半道便突然折回,此刻已撤回城中。蒋钦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完全不理解吕军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只得将情况汇报给周瑜,后者也被这没头没脑的事情弄的有点糊涂。只得令蒋钦继续埋伏,并派出斥候监视东门动静。
等到天色大明,吃了一肚子寒气的蒋钦,满脸抱怨的回到军帐。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孙翊召集众将的命令传达。他暗骂了一句,赶紧整理衣装,快步向中军主帐走去。等到到达之时,才发现所有人等已经在那里等候,而他则是最后到达的一个。
他眼望孙翊满脸怒气,而众将脸上也俱皆十分难看。悄悄转向旁边的凌统,低声问道:“公绩,出什么事了?”
凌统朝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用眼神示意他看了看位列主座的孙翊。
孙翊沉声说道:“都到了,那就开始聊正事了。周郎将一直说高顺有名将之才,山寨极难攻下,我本也如此认为。但他仅仅抵抗了一天,便主动撤回城中,并且还完全骗过了我军。等到天明时分,才发现他们已经安全撤回城中。周郎将,你就没有什么要给我说的吗?”
周瑜脸色难看,朝向孙翊拱了拱手道:“是属下料敌不明,甘领罪责。”
孙翊击掌道:“你认就好。秦军师,通告全军,周瑜拖延不前,有失察之罪。暂时贬去中郎将之职,以策士之名留在军中听后任用。”
蒋钦听到,脸色突变,跨步上前道:“主公,周郎将自领军以来,便夙兴夜寐。更是屡破吕军,如此劳苦功高,怎可因这点小事,受贬职之过?”
凌统、张承正待发生声援,却听周瑜厉声喝道:“蒋钦,你给我住嘴。此次,确实是因为我觉得吕布会出城偷袭,这才疏忽了对高顺营寨的防备。从而让他有机可乘,全军安全撤回城中。主公的处罚没有任何失当,你休得再言。”
蒋钦听周瑜声色俱厉,皱了皱眉头。最后朝孙翊拱手致歉,没有再再多说什么。
孙翊看到周瑜非但没有出一言为自己辩解,反而极力压制蒋钦。心中虽然对周瑜有过一点愧疚,但很快稳定了心绪。站立起来,朝向众人下令道:“立即准备攻城器械,两个时辰之后开始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