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翊跪在孙策尸体旁边,双眼通红。双手颤抖着,抽出射入孙策身体里的一支支羽箭。箭簇带起一片血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每响动一次,他的眉头就紧皱一次,心也再痛一次。
孙河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帮忙,但却被孙翊凌厉的眼神所阻止,只得忍住站立在一旁。
此时,军帐突然被掀开,韩当快步冲了进来。他双目直直的盯着孙策,满脸的不可置信。孙策身中数十箭,除了胸甲位置,身上再无一寸完整的皮肤。他脸色苍白,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宛如睡着了一样。
韩当抽出长刀,架在跪倒在地的孙策亲兵脖子上,怒声吼道:“谁做的?”
自孙策率部离开之后,韩当便指挥大军继续攻城。虽然城中防守在诸葛亮指挥下仍然严密,但好在自军士卒占据优势。有好几次已攻上城墙,虽然被吕军驱赶了下去。但韩当深信只要再多点时间,自己就一定能攻下寿春。
孙策受袭身亡的消息传到他那里之时,他心惊万分。连撤退的命令都没来得及下,便急急奔了过来。此刻他浑身带血,可见刚才的战斗是多么的激烈。整张脸满是郁愤,懊悔、和悲凉。今日之景和昔日老主公离世之时何其相似,莫非上天真不佑孙氏。
士卒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将事情的经过给韩当详细叙述了一番。从一路紧追许褚,到后来进入包围圈,再到最后孙策中箭身死。
韩当听完,双目冒火,收回手中长刀。双膝下跪,朝向孙策叩了三下。抬头道:“主公,你好好安息,这仇就让韩当替你报了。”
做完这一切,他侧手握刀,恶狠狠的说道:“是我江东男儿,这就随我一起上山。去灭了这股只会偷袭的狗贼,给主公报仇。”说完,他率先跨步向外走去。
周围士卒稍微迟疑了一下,看到并没人阻止,握紧了手中环刀,随着韩当走了出去。
全柔脸色微变,正要上前阻止,却看到旁边秦松悄悄朝自己使了一下眼色。他顿时收住脚步,满脸疑惑的望着秦松。
两人走出帐外,全柔忍不住向秦松问道:“秦先生,你为何不让我阻止韩中郎?主公不幸身死,此刻我们最应该做的是趁军心未乱,立即撤回江东。如此方可保全大军,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军来说越加不利。”
秦松脸色闪过一股黯然,叹了一口气道:“全县令,你觉得如果我们此刻能说服三公子撤兵江东吗?”
全柔脸色微愣,低头沉默不语。
秦松苦笑道:“主公在军中威信甚高,今日如此惨死。此刻撤军,不仅三公子不会同意,连军中大多数将士也难以接受。如果想要撤军,就必须对他们有所交代。今夜就让韩中郎尽情闹吧!就算不能杀了许褚,为主公报仇,也要让埋伏在云山的吕军付出代价。如此我们才有可能以大义说动三公子撤军。”
全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抬头望向秦松道:“那先生,我们此刻该怎么办?”
秦松道:“寿春已难攻下,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紧守军营,防备城中守军出城偷袭我军。另外,在东门外设下埋伏,一旦诸葛亮出军援助许褚,我们也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立即派人将主公逝去的消息传回江东及各处,以让他们早做准备。”
全柔问道:“那我们应该通知何人?此时各处都在交战,如果人人得知,必将极大影响士气。一个不慎,必将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秦松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首先通知子义将军,让他立即率部与我军会和。然后分别给周郎将和张长史去信一封。两位都为主公昔日最为信任之人,且智谋超人。一旦他们得知讯息,必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全柔拱手道:“那属下现在就去办。”说完他扭头就要离开。
此时秦松却突然道:“全县令稍等片刻。”
接着他上前拉着全柔走到暗处,看四周无人。这才向全柔道:“全县令,我知你素有才能,此刻仅担任县令一职,真乃大材小用。我曾多次想主公举荐于你,此次他携你一起出征,也含有考察之意。却不曾想主公却在此遇难,吾等深受主公厚恩。此时正应该合作一心,共克时艰,你说是吗?”
全柔并非愚钝之人,听秦松如此行为,且如此叙说,知道他必有所求。心中虽然有所疑惑,但连忙拱手向秦松道:“秦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只要在全某能办到的,就绝不会推辞。”
秦松微微一笑道:“不是吩咐,而是你我合作共立江东之主。”
全柔知道秦松有所谋划,却没想到他想的却是这个,顿时大吃了一惊。
秦松看全柔脸色微变,轻声“咳”了一声,双眼紧紧盯着他问道:“全县令,此时主公已逝,为他寻找一个继承人理所应当。主公以下的几位公子,四公子和五公子尚且年幼,没有资格。唯有二公子和三公子业已成年,江东之主也必会从二人之内产生。以你看来,哪位公子更有资格继任主公大任?”
全柔低头沉思,秦松也催促。
过了良久,全柔抬起头道:“秦先生,此乃主公家事,以我看来,我们实在不该多言。我看还是等我们率大军返回江东之时,聚集群臣,好好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秦松摇了摇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主公已死,此时正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一天不定江东之主,就会引得无数人眼馋。且不说其他外将,就是孙贲、孙辅等宗室大将,谁有敢保证他们此时还一定会忠于主公。如果让他们窃取重器,我们才真正会成为江东的罪人。”
秦松看全柔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如果主公临终之前,立下了自己的继承人,我们当然不用太着急,按照他的意愿行事即可。但此刻却并非如此,主公此刻未定继承人,也就是说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有资格。如果我们返回江东,有的人支持二公子,有人支持三公子,然后各携大军战作一团。然后整个江东大地全部陷入战乱之中,百姓流离失所。这难道是全县令想看到的吗?”
全柔脸色难看,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问道:“那依秦先生所言,哪位公子更适合担任主公?”
秦松看全柔同意,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开口道:“二公子成熟稳重,善于招揽人心,有明主之资。三公子英勇善战,性格刚强,极类主公,是开疆扩土的绝佳之才。他们各有所长,按说皆可继承主公大任。但此刻二公子远在吴郡,而三公子却就在眼前。依我所见,我们就合力先将三公子扶上大位,同时通知四方。将生米煮成熟饭,以断了其他人的心思。然后以此为由,劝说三公子返回吴郡,安抚群臣。如此之后,就算有人心生不满,也只能被迫接受。”
全柔脸色微愣道:“先生不感觉三公子的性格有点太过急躁吗?”
秦松摆手道:“三公子毕竟只有十六岁,性格急躁一点也可以理解。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这样的性格必可克服。况且一旦你我二人迎立成功,我们两个必受三公子重用。由我们在旁时时提醒,还怕他惹出什么大事?”
全柔摇了摇头道:“重用不重用,我倒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让我们江东陷入战乱。但只有你我二人同意尚且不够,还需要征得孙校尉、韩中郎、乃至太史校尉和陈校尉的同意。”
秦松笑道:“孙校尉与三公子历来交好,韩中郎乃一武人,当然更倾向于武力更强的三公子。至于太史校尉和陈校尉,两人对主公十分忠心。看到我们同意,他们必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全柔道:“如此还差一点。张长史和周中郎,一个政绩突出,一个长于军事。三公子至少需要获得两人中的一人支持,才可保证地位稳固。”
秦松点了点头道:“我和周中郎相交不深,但和张长史却有师友之谊。我这就去信一封,请求他以大局为重,全力支持三公子。全县令,你看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
全柔摇了摇头道:“如果得张长史支持,就等于得到江东大部分文人的支持,事情已经成功了七成以上。再加上三公子此战中的精彩表现,已是十拿九稳。我等要做的就是说服三公子,让他荣登大位。并以最快速度返回江东,继承主公大业。”
秦松击掌笑道:“那好,我们现在就一起前去说服三公子。”
全柔随着秦松向前走去,却不自觉的问了一句。“先生,全某只是一个县令,军中有那么多大人你不去找,为何偏偏要邀我一起趟这浑水呢?”
秦松不可置信的看着全柔道:“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你我俱为文士。如此大事,怎能和那些粗俗的武人商量如此大事?”
全柔顿时愣在当地,暗自低声嘀咕了一句。“莫非在你眼中主公就不是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