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路下山,回到最初分开的那个歇脚处。所有的包裹和装备都还在,山里这个时候没什么人。
由于变故,谁都没吃东西,这会儿饿得不行,老栓和老周二叔开始就地挖土窑子准备把猎物烤了,然后边做边认真的研究那“水毛子”突然出现的事,说没事儿就不该招惹那东西,是一时糊涂和犯贱才会下去看个究竟。
我们三个只是听着,没有插话。刚才周云荷的话一直还在耳边回响,我知道这件事算是完了,但不明白她最后为什么说周家的真相本身就是历史,这样的话让人只会更加多想。我小心地看了看阿凌和老周,两个人都是面色凝重,肯定也在想刚才那事儿。
其实阿凌还好,老家的事情解决了,这次来即使是有其他一些不能告诉我们的目的,比起在阴楼里发生的事,也都不足道了。她爷爷的事情已成定论,不论是家族,还是她本人,可以说是和这件事都有了清晰地了断。
至于老周,他想来是要难过一些。和阿凌正好相反,对岭南那里的事情,他和我一样都是局外人,虽然是被小夜引入整个事情的,但多半也有着个人的兴趣和好奇。如果硬要说有某种关系的话,那么从那暗洞里面得到这一笔意外之财,应该比什么都更有现实意义。可是回到秦岭,这里的事情又不能不让他忧心。周云荷是他直接的亲人,看样子还积极地活跃在周家这个神秘家族内部。阴脉只要存在,诡异的事情就可能像定时炸弹一样爆发,这应该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想着想着,一股非常香的肉味儿就钻进鼻腔,我顺着看去,见那兔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了,焦黄焦黄的滴着油。
老栓就喊我们过去吃,分好开始吃的时候,老周二叔就问我们怎么了,怎么一直哭丧这个脸,是不是被那水毛子和迷路吓坏了。老周忙告诉他不是,只不过是几个人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待在深山里,不太习惯,加上那种事情,身心都很累了而已。
然后阿凌又赔笑着夸这兔子肉真香,吃起来很美,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人多肉少,很快吃了个精光,老栓边灭火边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下去,西边山峰林子尖儿嵌着余晖,红的云层意外的透出些冷清,山腰间的雾霭开始顺坡上爬,山里的冬天黑的早,再待下去估计很快就要看不清下山的路。
我不想在夜里留在山中,而事实上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于是就把这念头说了出来。阿凌立即附和我,看来也是有些心意倦怠。
老周明白我们的真实想法,就道:“回去吧,这山里什么样光景我们也都晓得了,下了山随便找个理由把糊弄过去就行,这不正好碰见水毛子了吗?多好的理由,没必要再在这山里耗下去。”
他二叔就道:“这也好,我们正不想待下去。原先只是怕你这两位朋友想继续玩儿,现在你们都想回去,那最好不过了。想玩的话,我们明天再去别的地方。”
几个人都点头,随即收拾东西下山。
一路无话,到了停车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车子一路开到村子里,老周他爸期间打了好几个电话,看到我们车子才放下心来。老栓把一路的惊险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邻居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都说那山里以后再不去了。看他们问东问西的劲头,估计这种事明天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个真的把这次秦岭之行变成了纯粹的游玩,跟着老周二叔和老栓没少往周围山里跑,但再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大概是故意把我们往安全的地方带吧。
我们都懒得计较这些,有美景就去看,有野味儿就跟着吃,不用动心,不用累心,难得自在。
几天下来,阿凌首先就厌倦了。虽然没说出来,但我从她眼中看出一种心不在焉。三个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没了之前那种新鲜,我觉得有些不适应,这种氛围就像是老朋友突然变得陌生一样,距离无处不在。
果然,这天一早阿凌就因为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而特别兴奋,说是家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要回去。我和老周自然没有再留她,她本不属于秦岭。
送她去车站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三个人一直沉默到她上车。
阿凌在车里坐好后,我看老周似乎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去,就看她忽然从车窗伸出头来,拼命的向我们摆手,直到车子发动,驶出车站。
到今天我都认为她那个时候绝对是笑着的,后来我和老周说起的时候,他却说她是哭着的,他发誓说清楚地看见阿凌曾用手背擦了眼泪。我没有反驳老周,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于那个片段,似乎一直没办法去清晰地回忆。
阿凌离开以后,我依然来赖在老周家里。与其说是赖在那里,不如说是他一直留我。老周嫌山里实在没趣,我也不想立刻回到老家,因为没有想好贴切的理由和家人解释。
老周的家里倒是非常融洽,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自己有了一笔巨资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使得他的家人信服那是他通过合理的手段得来的,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阿凌离开以后的第五天,山里忽然刮起了大风,那风的劲头,我至今依然记得,我生长在秦岭的二十年里,从来没遇到过那样的风。那势头似乎要把周围的山头吹掉,天空被吹得显出一种诡异的空明之蓝来。
天气预报开始说会有恶劣天气,温度随即低的可怕,我十分担心大雪封山,老周也不敢再留,两个人最终依依惜别,临上车老周还一直跟我说这风起的太怪。
坐上车我从车窗里探出头,看到不远处老周正使劲拍打大衣上风吹来的浮土。
车子发动,我冲他喊了一声再见,他没抬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这个冬天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关上车窗户的时候,我心里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