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北时,环绕着老城废墟的坟冢间,疏落地立着小桃源的人。鹿青崖作为守墓之人,此时立在不远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水犹寒看见我俩,再看看我们手里的剑,心虚地避开了头。
所谓身怀刀剑,杀气自起,他该看得出来。
立在风声里的司空弑天,看见我俩的模样,冷笑道,“又是你?十小姐,看你的神色,是吃醉了酒不肯罢休,定要仗剑杀沈一舟?”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对水犹寒道,“五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水犹寒闪烁其词地道:“小圣主,奉紫衣圣主的令,要来祭拜义父。”
司空弑天却高声道,“水城主,何必遮遮掩掩呢?我祭拜是顺便,看棺瞻仰遗容,才是真的。”
虫不知看了看我,我这才将头转向司空弑天道,“小圣主什么意思?义父云逍遥已经入土为安,你要瞻仰什么遗容?”
司空弑天身边的莫红伞冷笑道,“不看过棺材里的人,怎么能知道,这里面埋的,是不是云逍遥?”
“你什么意思?”
“我方才的话,你没听懂吗?说不定,这不过是一座空坟。”
原来,他们担心义父并没有死,者坟墓是掩人耳目的——那个所谓的紫衣圣主,究竟是害怕义父,还是有深仇大恨,定要将他翻尸捣骨?
我忍住怒火,冷笑道,“如此你们不必麻烦了,义父没有死。”
这一句话说出来,司空弑天等小桃源的人全愣了,连水犹寒都吃了一惊。
“没死?那他在哪?”司空弑天冷冷向我走来,身后虫不知也悄悄拔出了剑。
“就在这里!在千里大荒原上,在梅花城群山沼泽之间,每一棵树、每一束花、每一寸废墟上!”我昂然与司空弑天对视。我什么都能忍,但他们不断冲击着我的底线。今日就是拼了一死,也不能让他们搅扰义父的安宁。
“你是说,魂魄不死?”司空弑天冷笑了,“十小姐,我佩服你。难得此时此刻,还有胆子站出来说话。按着小桃源‘顺者昌,逆者亡’的规矩,你早该也躺在这荒原上了......你说的很好,魂魄不灭,可你忘记了一件事:梅花城,已经不是云氏的了,它——姓水了!”他挥袖直直地指着水犹寒。
我依然不动,因为没有和他交过手,我实在无法得知他武功究竟多高,而且此时此刻,我贸然出手的结果怕是孤掌难鸣,必死无疑。
他看我不动,却扭头看向义父坟前的石碑,简单几个字:梅花城主,云氏,逍遥。
他的目光似乎在那碑文上停顿了片刻,随即手一伸从腰间拔出一条金灿灿的鞭子。
我想到了他的意图,却无法阻拦,几乎电光火石之间,那鞭子如一条长蛇吐信,啪一声抽在那石碑上,石碑应声而碎,石屑乱飞,那坟冢上的泥土也分散许多。
“司空弑天!”我的尚鱼剑向他右颈刺了出去,他身形极快让过我的剑,左手擒拿我握剑的右手,反身之际那道鞭子已缠上我的手臂,我这才看见那鞭子上满是尖锐的小刺,我立起左掌对他右肩推出去,却仿佛推在一团火上,惊觉不对忙收回手来,他一挥右臂,我整个被他甩了起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我看自己的左手,还好并未受伤,只是隐约有灼伤的痕迹,他的身上,必然藏着毒药,若方才那一掌我全力推,他会被打伤,而我却会中毒而死!
“原来,武功不过如此!”司空弑天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女罗刹!”
虫不知过来扶起了我,鹿青崖立在远处不动,他是不关心我的死活,还是怕被人察觉蛛丝马迹,坏了他的大局?
“梅花城里的人,还有没有不服的?!”沈一舟突然放开嗓门喊道。
我立起身形时,司空弑天张开身子仰天笑道,“看见没有?我打碎了他的墓碑!他在哪里?十小姐,你说的无处不在的云逍遥,在哪里?!”
“司空弑天,你们小桃源,真的不怕天谴吗?!如此惊动亡灵。我义父在天有灵——”
不等我的话说完,司空弑天用笑声打断了我,“在天之灵?在天之灵在哪里?人死万事灭,一堆血肉一副骨头而已,他云逍遥若死在这里,那隔年就化成泥土,什么在天之灵?!可笑还有你这样的人,在这跟我说什么魂灵不死!——沈一舟听令,把云逍遥的坟给我挖开,我要看看。”
“是!”
沈一舟得了命令,即刻要去,虫不知高声喝道,“不准动!”却被水犹寒拦住道,“十一弟,你让他们看看,消了疑虑,自然就云开雾散,你们这么闹,却要如何了局?”
“水犹寒.....你还有没有血性,你还是不是男人?!十姐姐一个弱女子,都能挺身而出,你身为城主,七尺男儿!却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虫不知这次是真急了。
水犹寒仿佛没听见,却下令自己的手下,将我和虫不知团团围住。
沈一舟才走到那碎裂的墓碑前,忽然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大荒震颤。
抬头看时,乌云翻卷,风如狼啸,电光卷积豆大的雨点从苍穹扑面而来。
司空弑天有些意外,他抬头看天之时,又是一声炸雷几乎就在他头上,他不由用手遮挡了一下。眨眼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幕在狂风中翻卷着涤荡乾坤天地。
“司空弑天,你看见了吗?这就叫:在天有灵!!!”隔着雨帘,我拼尽全力,对着司空弑天大声喊道。
我冷笑着,他因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我知道,他的气焰已然消去大半,一声声惊雷在荒原响起,滚动,让人胆战心惊。
义父,是你吗?
你的英灵,会永远守护在梅花城对不对?
“小圣主,北地荒原,气候多变,还请先躲避一下吧。”水犹寒对着司空弑天拱手道。司空弑天已然一身狼狈,一甩袖子,带着小桃源的人匆忙退去。
我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忘忧村,托词说伤寒病发,闭门不见人。
后来,他也到底没有再提挖坟开棺的事。后来的大雨,黄昏才停下,只是阴云,并未从梅花城的上空散去......
当晚。夜如晦,阴云满天,星月无影。
我早早换好夜行衣,恋恋抚摸尚鱼剑,然后狠心放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住处,关上门的一刻,我觉得很不舍。我似乎看见那门里,是另一个自己在伏门痛哭.....
我,关上了过去。
过了今夜,我就又变为另一个人,但是这次,我没有当年新生的喜悦,而是满腹的无奈与悲凉。虽然是所谓的喜庆之日,但是梅花城的沉寂告诉人们,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日子,小桃源的人,还在高堂饮酒吗?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夜晚?我在残垣断壁遮挡下悄然穿行,还未到城北,就被一个声音叫住,“小唐,这里!”
我回头看见了鹿青崖,他身边是已经露出真面目的梦如是。
我快步过去,鹿青崖有些急切地道,“事情有变!本来应该桃花仙奉命四处巡查,寻找地宫入口的,那桃辛和桃癸会来城北,但是这回换成了血莲谷的人,那桃花仙都在前边和莫红伞在一起寸步不离,我们的计划必须改变!”
我不由一愣,“那,李代桃僵不是没可能了吗?我和若漪如何取代桃辛和桃癸混进去?”鹿青崖沉思片刻道,“那只能冒险了!去刺杀莫红伞!”
“刺杀莫红伞?谁去?”我看着鹿青崖的脸,夜色中他的脸色冷峻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