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生门之地,鹿青崖都埋下了杀机,看来不刀兵相见,是不能的了!
雾气继续在身边缭绕,却将我们隐于无形,置之死地,反可得生。我本打算闯过这大阵生门进荒城,但既有伏兵,此时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破阵,将整个阵全部毁掉!
如此杀人之阵,也不该留在世上。
抬头再看,日换阵移,已交辰时。此处已不能过,生门是西去三箭之地的江河阵法。那便是梅花图底部的溪流之处。
飘云剑法第五式:逐风纵云——剑破水。
萧疏冷峻渡云影,似真似幻水中虹。
屠龙游刃削铁骨,破笔碎墨也雕虫。
我们无声而退,西行雾气之中,见人影而退后三步,这是退影之数,退后三步影退九步,如此阵里埋伏的人便看不见我们。等到了江河阵法之地,我们果然看见一个缥缈的大湖。湖边一无所有,但奇怪的是,湖面上横斜着梅花枝,并有落花不断飞落,景色绮丽迷人。
这梅花影是假的,而这大湖也是幻影,只是这幻影在沼泽之上,若是走错一步,便会沉入那泥潭之中。
我盯着那湖面的飞落的梅花,点点随波逐流,涟漪如美人笑涡,花瓣如美人之瞳孔——这便是湖中美人眼了。
逐风纵云里有一招:秋水横刀美人笑,纵马扬鞭梅花桥。
我慢慢走到那湖面之上,身后的人静静等待,我立在那水面上,低头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但水波粼粼,恍若我凌波而立。
我低头看水面的梅花枝,义父曾和我说过:画梅花枝干不能画米字线,井字线,也不能画鱼骨,最美是画成窈窕的女字。
我低头看去,自己所立之处,却正是女字枝桠。
“义父,若画米字如何?”
“米为众矢之的,井为陷人之坑,鱼骨更是要不得,有个名头叫枯骨无葬......这个你可要记得。”
当时在作画的义父。曾莫名对年少的我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不通丹青,我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如今才明白,义父在教我如何破阵......义父那时,就选中我,来做这件事吗?
立在那梅花的幻影之上,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
双钩顿挫逆峰处,弓梢钓竿一处轻。
铁鞭鹤膝冷峻处,花若无骨朱砂藏。
俯仰向背含香处,半开半落随东风!
我身形起落,此时正立在一处梅花枝头,涟漪深处,我看见脚下隐约的一束寒梅的疏影。
长如利箭短若戟,刺破苍穹九万里!
破!
一剑直插脚下的梅花束,只见眼前漩涡大动,随即是一阵汩汩之声,脚下现出了荒原的土地,而我的双脚踩在泥泞之中。
同时,很多水洼出现在眼前,那里都是深不见底的泥潭,若是一脚下去,那便是死路一条。
人马冲杀如山呼海啸,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对面的人见这边人马众多,成半圆围攻而至,只能且打且退,不一会儿退到烟尘深处。
我举起宝剑示意人马止步,在前方烟尘散开之际,我看见鹿青崖。
他一身玄青,束发戴冠,面如冠玉。立在马前威风凛凛。
“小唐,难为你豁出性命来破阵,我不出来见见你,却是于心不忍。你既然找到了破阵的门道,那我便在城中备好美酒佳肴,等你进城,我们兄妹把酒叙旧如何?”鹿青崖冷笑着,身后是他训练的荒城铁骑。
“小谷,没想到你我兄妹,终究难免一战。”我大声叹息。
“别做出悲天悯人的姿态吧,小唐,从我当初将你带回荒城,分开了你和赤天羽,你不就决定与我为敌了吗?当初你为了赤天羽,拔出剑来要与我拼命之时,可曾想过我是你哥哥?小唐,这话该是我说......没想到你我兄妹,终究有此一战!——你让我,太失望了!”
“你我道不同,我知道我的话,你是听不进去的。”我漠然道。
“道不同?那请问你走的是什么路?我这些年要做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我一步一步实现我的梦......你呢,你却是活在梦里,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却不知前路何方,是你错,还是我错?!”鹿青崖在马上振臂指着我,声色俱厉。
“是非对错,没那么重要了!既然宿命注定一战,便不要再躲藏了,你拔剑吧!”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
鹿青崖却神秘地笑着摇摇头道,“想和我单打独斗?时机还未到。你想和我打,先破了这阵再说吧......所有人听我号令!”
“喝——!”荒城骑兵声震苍穹。
“全力围攻!进阵之人,全部,格杀勿论!”
鹿青崖说完这话,拨马回了骑兵队伍之中,那队伍闪出一条路。鹿青崖回头看着我冷笑一声道,“祝你好运!希望还能重逢......我在通天台,等着你来!”说完纵马入了兵马之中,兵马再次围拢之时,我看不见他的影子,只看见黑森森的荒城大军立在对面。
看得出,这些兵马经过严格训练,此时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阵势,人马交错之间,转眼从人马中现出一对盔甲鲜明的武士,两人合力举着一个巨大的生铁盾牌,轰然挡在那些骑兵的前面。
我感觉心底一声钝响,已明白这是什么战术了。急忙大喊一声道,“小心,先后退!”
一声喊杀震天,对面的盾牌快速移动而来,不宣而战。
这必是用盾牌拒马,让这边人马难以逾越,再用后面的骑兵手持长矛进宫攻,几乎是牢不可破的一道杀人鉄墙!一步步向前,将敌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被踩成肉酱!
“飞骑准备!”我大声命令,面对这刀枪不入、威逼而来的鉄墙,我命令皇甫世家最好的骑手立在最前方,迅速组成一支轻骑马队,背上背着各种刀剑,只等我一声令下。
当破空一声马嘶,飞骑一队三十人,策马入电直奔阵前而去,马蹄声震撼着脚下雾气纵横的荒原,宛如腾飞在云雾之上。
对面的阵营里万箭齐发,但马上之人挥舞刀剑将那些箭打落,在对面第二次搭弓上弦之前,这旋风一般的马队已飞驰而至,盾牌里伸出尖锐的长矛,而马未到近前,已然奋起前蹄,一跃而起。同时马上的人从马鞍上取出弓弩,一排弓弩射出,盾牌后的人有被射倒,有两三面盾牌倒下去,现出一个缺口,但有几匹马还是被长矛刺中,鲜血奔流之下,哀鸣倒下,让我不忍直视。
随着飞骑冲破盾牌,我挥剑带着大队人马向前冲去,很快冲破那鉄墙,杀进了对面的阵营。而那三十飞骑只有七、八人幸存,大多数不是死在盾牌前的长矛,就是在跃过那盾牌进入骑兵阵营,却因孤军深入死于乱刃........
皇甫皓月训练这些人时,曾经对我说过:他们都是对皇甫世家死忠的人,随时准备以死尽忠。
若平心而论,我不愿意看见他们的死,但时至今日,为了更多人活下去,我别无选择。也许,我真如赤天羽说的,我永远是自私的。
混战之下,各有死伤,我看出荒城骑兵不容小觑,若是继续壮大下去,那并吞天下、马踏王侯骨,只是时日问题。
但那时,天下大乱,百姓又该何处安身?
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躲避乱世的梅花城吗?!
天昏地暗之下,我的尚鱼剑纵横捭阖,鲜血飞溅,这是荒城骑兵的血,也是我心里流出的血。云雾继续围困荒原,而我们如同一群雾气里的猛兽,互相厮杀,是为了生,还是为了死?
也或者,一切皆是宿命,从二十年前,我杀死了初云子的那个晚上,一切就已注定!注定我此生的厮杀,一生的纠结!
眼前的烟尘滚滚而起,我看见荒城骑兵退在两边,却不是退逃。在我对着突然出现的空旷和寂静感到茫然时,前面出现了一片坦途,直通大荒城。
“夫人!冲过去吧!”浴血厮杀多时的人们,眼睛血红地对我喊道。
“巳时已到,生门关闭,我们过去是死路一条。”我高声喝道,“跟我向西南方走!”随即拉过一匹快马拨马向西南,一路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