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的东西,一样是《梅花玄机》的注解......你本无意争雄,我知道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研习这破阵之法,所以就替你看了那书。你不会怪我吧?那书就放在我们卧房的枕头下,你去拿来看,我解开了其中大部分晦涩的暗语和符号,却终究难以全懂,你可参考,拿去破阵之用.....还有一样,是这绸缎里包裹的,你定然会喜欢,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难得一整块上等的冰玉雪石,我做了个东西送你,以后只能它陪你了.....这回我真的要走了,你要保重啊。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无论世事变到何种境地,都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裳儿,其实我明白,人死万事空寂,有今生,无来世。也会后会无期,却总比相约来世......裳儿,这回,我真的走了,你此时定然流泪,可惜,我却不能为你擦去眼泪了。”
泪水扑簌簌落下,我强忍着悲痛将那雪绸打开,却一下呆住了,那是一个用冰玉雪石雕刻的人像。雕刻的惟妙惟肖,巧夺天工,但这个人像,却不是我,也不是皇甫皓月本人,而是,赤天羽。
皇甫皓月竟然如此精细地雕刻了赤天羽的玉像,为什么?
面对着赤天羽,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做着飞翔的姿势,面带微笑,衣裳与头发飞舞。一如当初在不是客栈的初见。
翻过那玉像,后背上有八个字:来世莫望,后悔无期。
我似乎看见皇甫皓月正立在冰洞口,笑着看我,挥挥手扭头离去,再不回头。而当我走出那洞口,只见长风席卷,秋意阑珊。
我安排下去让皇甫世家和梅家庄的人对凤凰域内外严加戒备,随即拿着那锦盒,回到了皇甫世家,进入卧房莱到床前。
枕头下的卧榻确实是空了一块,我关紧了门扉,拿出了那本《梅花玄机》,便恍然进入一个玄妙无比的境界。
皇甫皓月已将那些我不能看懂的符号、暗语都诠释出来,这书看起来顿时浅显很多。我足不出户地看了四个时辰,却仍无法将这些语言联系起来。不知义父到底在说什么。他一会儿说日月风云变幻,一会儿说山川变迁,一会儿是四季花卉,一会儿是鸟兽虫鱼,根本与破阵毫无关系。难道是藏头、拆字?我又翻看一遍,还是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两眼几乎看出血来,却不明白这些东西与那诡谲的梅花大阵有什么关联,难道这《梅花玄机》的下部,不是什么破阵之用?
胸中憋闷,我气恼地合上书,立身时,无意间手指碰到尚鱼剑,忽然灵犀一动,此时正看到一段文字:
“鱼者善忘,不知前路随波沉浮,忽游东,忽游西,顺势不上,逆势不下。水进则退,水退则进。顺势而为,无势无为。水纵横而鱼满水,水清浅则鱼沉沙。九重天无路,通天自有渠。缘木。”
这些语言看起来眼熟,细细看去,分明是飘云剑法里的第十式:云中行鱼.....飘云剑法,尚鱼剑,怎么这么巧?
我豁然明白,梅花图。
义父房里的梅花图上,也是十二少主的姓氏。
《梅花玄机》的秘密,在飘云剑法里,而当初,义父只将这剑法传传给了千里姐姐和我。原因是这套剑法乍看上去,杀伤力不足,徒有架势,只有深得精髓的人才能练好。当然,我的剑法远远不及千里姐姐,更不要说义父,但剑法口诀我是记得的,若这剑法蕴含着破阵的秘密,那我就大有可为了!
飘云十二式:分为流云横斜、云下飞雪、彩云花飞、林中初晴、逐风纵云、夜云追月、青云龙啸、紫霞凤箫、天风奔鹿、云中行鱼、暮云天籁、乳燕穿云。
十二式每一式都包含很多不同的招式,攻受进退的变幻之间,便是无穷。
而这本《梅花玄机》却恰恰分为十二章。而我们十二少主的宝剑,分为冰云、斩雪、飞花、缘木、破水、含月、翔龙、惊凤、易鹿、尚鱼、乐虫、问燕。与这十二章恰恰对应,那是不是说,其实梅花大阵的阵法,其实十二个阵法,而破阵之法,就在飘云剑法里?
于是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冥思当初雪夜的明月下,义父在松林间挥舞宝剑的情景。一招一式比划过去,他的剑分明是在画画。我急忙对着墙壁挥舞着宝剑,随着剑锋看过去,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巨大的梅花图。
义父,将自己的梅花图,画在荒原上了!
整个荒原,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梅花图,而按着每天十二个时辰,将阵法的生死门定在十二个位置,那十二个位置,就是飘云十二式剑法在每次收剑换式的交错点。
若找准生死门,出入可自由;若尽破死门,那大阵可破!
我在屋内苦苦钻研了一天一夜,等第二天傍晚才意识到疲惫。忽然一阵琴声隐约飘来,让我心神一震,这琴声很熟悉,分明是皇甫皓月的琴声,我起身推开门,门外秋月如霜,西风飒飒。追逐着琴声走出屋子,一路踩着遍地月光走去,穿过树林,绕过石阶,等我登上望月崖时,眼前的一幕让我几乎昏倒,那望月亭旁的大石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盘膝抱琴,款款而弹,而在他对面,立着一个白衣女孩,长发一直拖到脚跟,单薄的身子在雪白的衣裳里几乎透明,正出神地看着那少年。月光下,这情景如此美好,让人觉得不真实。
“小安!”我冲口大喊,那是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喊。小安回头,那琴声也戛然而止,面具少年抬头对着我,我猜到他是子宴。
“小安,你醒了?!小安!”我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奔上那大石,一把抱住了小安。她如此清瘦,如此虚弱,但就真实地立在我面前,沉睡了一年多,她终于醒过来,回到我的怀里,我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自己可怜的女儿。
“小安,你怎么来这里了?告诉娘,你现在觉得如何?”我抓着她的小手焦急地问道。
子宴立起身道,“她不认得你,她只认得我。”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望着月光下的子宴,以及赤天羽的面具。
“她只认得我的琴声,是我叫醒她的,但她不认得别人,也不会说话,”子宴说完,走上前拉住小安的手道,“你把她交给我吧,让我照顾她。”
我这才看向小安,她目光空洞,只对着月光发呆,并不看我......她不看任何人。
人醒了,心还沉睡,我的小安,还能不能回来?
可是,若将小安交给子宴,将来会怎样?她会不会像青青和卫良、像擎风、络菱,虫不知,离我而去,再也不回来?孤独的恐惧让我紧紧握着小安的手道,“我是她的亲娘,应该我来照顾她,我不能让她离开我。不要夺走她,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吗?”
子宴冷笑道,“你还是这么自私!好吧,让小安决定!”说完他拉着小安另一只手,低头问道,“你要跟娘亲走,还是跟哥哥走。”
一时间,小安的两只手被我俩分握着,她立在那里,毫无反应,
“小安,你愿意跟谁?”子宴又问了一句。
小安扭头茫然看了看子宴,再扭头看了看我,那目光让我心碎,我再也忍不住,止不住流下泪水。小安的眸光忽然一动,慢慢挣脱子宴的手,抬起瘦弱的手给我擦拭着眼泪。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却让我的泪水更多,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到脸上温暖着。
“子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安,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她,给我一次机会。”我近乎在求子宴了。
子宴还是继续问小安道,“小安,你跟我走,还是留下?”
小安看看他,有些迟疑地又看看我,向我身边靠了靠。
“好,好......看来,你是要留下,那你就留下,今后莫要叫我!”
话音一落,子宴抱着那琴一跃而下了大石。
“哥哥!”小安大喊一声,但子宴似乎没听见,一路冲入了了林莽深处。
“哥哥!”小安还在大喊,“找哥哥!”
我怕她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急忙抱着她道,“别急,娘亲带你找哥哥。”随即抱着她下了望月崖,回了皇甫世家找来鬼医。鬼医当晚给小安诊了脉,说她身体会慢慢恢复,但大梦初醒,可能会虚弱一阵子。
那晚,谁也不知道,小安如何从那冰棺里起身,听着子宴的琴声出了那冰洞,一路走上的望月崖,是隐约的感应,还是琴声的吸引?
谁又知道,子宴为何在傍晚坐在那里弹琴?他那时在想什么?当他知道他唤醒了小安,他的琴声会不会因此变得欣喜?小安,子宴,冥冥之中,又将是怎样的缘分?
浣溪沙-崖头曲
白月金风大梦惊,踏霜披露上幽亭。何人独坐弄琴声?
旧事纷纭花落去,来生渺渺似烟轻。不弹风月也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