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恍然觉得为何这里感觉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或者,我本就是困在此处的,只是误入外面兜兜转转,此时回到了这里?所谓我的闯入,不过出走后的回归?
也或者,我曾经的江湖记忆,不过是一番臆想一场梦,我从未离开过此处?……我到底是谁?我有些模糊了。
镜子中的自己如此陌生,但如何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又如何知道——我认为的自己,不过就是这镜子里的影子而已?
头痛欲裂之下,我不由跪倒在地抱住头,强迫自己冷静,只觉周身血脉贲张,冷汗直流。那些石晶里,渐渐飘出血色的梅花花瓣,我看见了云端的秋千,甚至听得见小女孩的笑声在耳畔时隐时现,只是那小女孩是谁?我为何不认识她?
“小唐。”有人叫我,小唐是谁?我是鱼玄裳,不是吗?
“你没事吧?”拉住我的,是鹿青崖,看见他眼睛的瞬间,仿佛从梦魇里逃脱,我的乾坤瞬间澄清,神志也恢复了。
“小谷——”我大口呼吸,胸口像被拿掉了千斤巨石。
“你走火入魔了?”鹿青崖摸着我的额头,“头很烫,是不是生病了?你别动。”他让我盘膝坐下,随后用手掌顶在我背后,只觉一股真气从我背心传入,冲散那种战栗与仓皇。
“你此时眼睛不好,不要乱看那些石晶里的影子。”鹿青崖慢慢移开手掌,缓缓调息几下才道,“我带着你走。”
“其他人呢?”我问道,脚下也随着他走。
“我掉下来时,走了几步只见你跪在地上,便过来看看。”鹿青崖走在前面,在拐弯处回头对我一笑。那笑却瞬间扭曲,我低头看哪有人拉着我,分明我自己走到这石晶面前,只是那石晶里的影子,竟是鹿青崖。我动,他动,我惊,他惊,我退,他退。
难道我是鹿青崖?
我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却空无一物——原来我已不存在。
环顾四下镜子里全是无数鹿青崖,或走,或停,或笑,或怒,或谦和,或狰狞,几乎要冲破石晶厮杀而出。
“啊——”我抱着头大声惊叫,陡然睁开眼睛。
没有石晶,只是空荡荡的石室,我原来在皇甫皓月的怀里。
“裳儿,你没事吧?你终于醒了。”皇甫皓月惊慌地抱着我的肩膀。而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呻吟,我扭头看一旁倚着石壁沉睡的鹿青崖,此时喷出口鲜血,也慢慢睁开眼睛。
难道,方才是入梦?那方才,是鹿青崖的梦了?
鹿青崖死死盯着我,仿佛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可看来他伤势不轻,终究还是盘膝坐好去调吸。
从桃花洞天过来的人,全活着。我们坠入这冰冷的石室,却都活着,只有些轻微的伤势,这说来是奇迹。我抬头看,头顶是流云苍天。
“大家都没事就好,看来这莘冢,和我们八字相合。”皇甫皓城环顾四下,欣欣然地道。
“不见得,”邢戈冷声道,“我倒觉得,这不是好事。”
赤天羽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道,“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血流成河,怎成旷世之功?我们这一路死得人实在太少,这可不合乎常理——会不会邢无双真的活着,他在暗处帮我们,然后将我们一步步引到他的圈套里?”
皇甫皓月道,“战神要我们死,还要圈套吗?况且,若他还活着,早是年过一百五十岁的前辈,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赤天羽长出一口气道,“他活着我也不怕,邢无伤的鬼流离此时就在我手里,我愿与他一试高低,比完当初半途而废的武!——只是邢戈的地形图到了这幻镜便是终点,我们此时已在莘冢之内了,大家来此的目的,此时也该摊牌了吧,不用再假惺惺,此处只有我们这些人,没人看着,不必在乎江湖眼光,——倘若最后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全死了,那就得不偿失。此时心平气和说明白了,省得麻烦。”他的目中凶光已现,看来杀心是有了。
见众人不说话,他便冷笑道,“我先说,我要的,就是三大神兵,路上就说过了。就是当初流亡的大泽王子,身藏的神兵秘密。据说神兵出世,有气吞江湖之能。我有可靠的消息,这三大神兵的藏地,就在莘冢。我要靠着它们招兵买马,东山再起,让司空氏青史留名,这便是我此行目的。”
皇甫皓城接口道,“我们为玉石宝藏而来,中兴皇甫世家,大哥与我同心,这个不必说。”
鹿青崖依旧在调息,皇甫皓月扶着我立在边上,邢戈左顾右盼了一番,赤天羽盯着他问道,“邢戈,你别看了,别人我的还能猜个七七八八,但你,我还真不敢乱猜。你心眼儿太多,我不得不防。你是现在说出来,还是等你我兵刃相见时再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可容不下谁和我争!”
“我不会和你抢三大神兵,我武功低微,怕日后在江湖鼎足相争夺时难以立足,只希望在这里得到战神留下的武功秘笈。”
“好勉强的借口,你如何知道战神会留下武功秘笈?据我所知,如今小桃源可是担心前圣主的卷土重来呢,三大神兵对你很重要!司空兄,可要当心。”皇甫皓城冷笑着道。他最后这话,自然是对赤天羽说的。
“你怎知道,这里没有战神留下的武功秘笈?!你说为了玉石而来,却是真是假?你如何知道这里会有玉石宝藏?!”
其实这里,还什么都没看见,但他们已经为了或有或无的东西,再次唇枪舌剑了——江湖里,江湖外,有什么区别,对立与争夺,从没有变过。
赤天羽喝道,“你们不用吵,这还有一个人在这装死呢——鹿青崖,你该说话了。别装的那么无辜,好像真是我逼着你来的,当初在荒城,他们都没来之前,你是怎么说的?”
这句话落地,鹿青崖慢慢睁开眼,而其他人都错愕不已。
从一开始,就是赤天羽以孩子挟持了鹿青崖和我们,一路来到这莘冢之内,鹿青崖始终显得隐忍而沉闷,包括不得已牺牲的那些荒城骑兵,良马,还有无数辎重。
但此时,听赤天羽这么说,难道他们本就有盟约在先?鹿青崖的脸色变化了几下,但很快平静,他看上去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像。
“不错,我们是在合作,各取所需。”鹿青崖冷笑,“你放心,我要的东西你不需要,我只为了我的荒城前途。”
皇甫皓月看他模样,不由也问道,“鹿城主,你到底为何而来,也该说说了。难道,你不是为了九儿吗?”
鹿青崖道,“我自然是为了九儿,但也为了莘冢里的东西。”
我其实早该想到,在我解玄机盒的时候他的表现我就该猜到,在桃花洞天就越发笃定了——若不是事先准备,他如何会去特意研读字里乾坤术?
“你们若问我求的是什么,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云慕天还未建起大荒城时,栖身黑云寨,官兵屡次来攻打,其中一次,便是此时西川军将军上官剑阁的先祖,上官策。那次他带着上万人马奇袭荒城,但最终被狼群和云慕天的十三骑勇士追赶进了山林之内,虽然荒城还是寡不敌众,最终却是邢无双出马,点燃了那树林,困住八千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