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崖眼神清亮地道,“《梅花玄机》中有记字里乾坤术。便是将一些玄机暗示藏在字中,用特定拆合之法可得真意,并非我们想的那样简单拼接,此法与曲谱相通。”
他这么一说,我却想到被司空绝暗杀的前圣主邢放,他那首《了悟散曲》,怕也被我误解了,而我猜出他被司空绝所害,也是自己心头冥冥中的预感吧。此时鹿青崖既知道,那这字里乾坤术,他必然懂得了。
“那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赤天羽也追问。
“我们此时只有四个字,看方位布局,若猜不出其他三个字来,我却看不出其中规律,也是难的。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让他这么一说,我想这“莘冢二字,怕也另有深意,只难以勘破乾坤吧。”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三个字,是必然要猜出来的了。
“打哑谜我却不在行,”赤天羽冷笑道,“倒是说好杏花与桃花为邻,只此处并没有杏花只有桃花,却是虚言。”
鹿青崖立即道,“这话说得对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那四首诗本有所指之物,但诗中并无一字,那另外三首,所指难言其物,怕是那物却就在诗中。”
“那就难猜了。”宫嫣凤道,“诗中之物甚多,如何得知是哪个?”
皇甫皓城此时却看着鹿青崖道,“我看,我们这些人猜不出,但对鹿城主这等聪明人,该不是难事。”
鹿青崖沉吟片刻,指着那首带杏花的诗道,“这是邻字。”
又看了看“美酒佳人”那一首道,“债。”
最后指着“碾碎情思”诗道,“这是汤字。”
我却觉得有些不妥,问道,“会不会是药字?”
鹿青崖看看我问道,“何以见得?你看过梅花玄机?”
我苦笑道,“你难道忘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你把书掉包了。我只是凭直觉,不会是汤字。你再看看罢。”
我的直觉不知可不可信,但我决定顺从直觉。
字里乾坤,一字可破玄机千百字,自然马虎不得,鹿青崖赶紧将猜出这些字,用枯枝写在地上,慢慢揣摩去了。
“真的是药字。”鹿青崖半晌忽然说出一句,随后立起身来看着我道,“你看过《梅花玄机》。”这次不是问我,却是肯定地说了。
“我刚才就说了,我没有看过。”
“若没看过,你如何会字里乾坤术?”
“我是信口说的。”
“小唐,你却信口说得好准!”鹿青崖眯起眼睛来。
“好了!”赤天羽高声喝道,“她看过,没看过,是信口说的还是凭什么字里乾坤术算出来的,我都不感兴趣。这七个字已有了,我就想知道,下一步我们到底该怎么走?”
鹿青崖将这七个字在地上写出来,分别是:
酒、源、女、图,邻、债、药。
鹿青崖将这七个字排列为:
邻 药
酒 女 债
图 源
看来却似是朵花的形状了,众人只看着他行事,只见鹿青崖道,“不对,我们还缺四个字,看看这附近是否还有。”
赤天羽奇怪地道,“哪里不够?这不是成了朵花了吗?”
鹿青崖看着他冷笑道,“我却并非在这里作画。”
于是众人再次四下寻找,我也在此时想起义父房里的美人图来,想来义父当初那些美人图各具情态,栩栩如生,却也是各有深意,是为字里乾坤,画里乾坤,却是妙不可言,鹿青崖得了这天机,不知是福是祸了。
果然,很快在那石桌后青藤覆盖的石壁上,又发现了四首诗,这时猿六已恹恹欲睡了,对我们这些猜哑谜的人,视而不见。
这四首诗分别为:
其一
能耐千年苦,敢发万里香。
枝头星宿远,花底烟波凉。
君子席间客,美人梅上妆。
云横阡陌雪,含笑依东墙。
其二
花满奇枝雪满门,冰河残月渐销魂。
北风吹起千层怨,笑对冷兄散玉樽。
其三
不羁尘外客,芳骨对金钩。
淡雪红妆落,一宵到白头。
其四
喜上眉梢灯影开,寒消雪尽燕双回。
旧年新岁桃符换,共酌团圆酒一杯。
……
看完之后,皇甫皓城不由问道,“这也是在吟桃花吗?”
皇甫皓月道,“每一首诗里,都有雪字,看意境分明是写梅花的。”
邢戈道,“这便对了,邢无双本出身小桃源,而夫人梅花清池却是梅家传人,故而将暗语写在梅花诗里,也不足为怪了。”
鹿青崖上前,细细看这些诗,却点头道,“这诗词里的乾坤却不难猜了,与义父房里的诗词规律是一样的。这四个字,分别为:坤,巽,兑,离。”
说完这话,他立即将这四个字与方才那七个字写在一起,再看却是这般模样:
兑
邻 药
巽 酒 女 债 离
图 源
坤
鹿青崖写完着了这些字,随后说道,“此处离莘冢腹地,还有四十里,水路不能走,方才写着梅花诗的石壁有机关可通,但通道之内有萤火之石照明,也有白磷,不可点火。出了那通道可至空镜之地,跃过后便是天女雪林,松萝地,那里却有天然石径,不再难走——随后就是参天石林,也便是莘冢的腹地了。”
“你从哪里知道水路不能走?”赤天羽问道。
鹿青崖道,“这水名大弱,水不生鱼,羽毛都浮不起来。”
有魍屠死士已折断一条青藤去试探,果然青藤入水似石头般沉了下去。赤天羽叹道,“可以啊,就这么十一个字,将莘冢的地形全部勘透,那就不难走了,却是要多谢战神指路呢。”
皇甫皓月走上前道,“鹿城主,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莘冢二字,到底是何解释,难道只因地形而来?”
鹿青崖道,“这百余年来,江湖上的人都以为这莘冢的名字由来,是因此处天然地形,其实却不是。莘冢二字,是杀气归宿之意。”
冢,原来解为归宿。
莘,却是杀气之意。
此处名莘冢,说来岂不是杀气最重的地方?
……
按着鹿青崖说的,我们找到了那机关,离开桃花洞天进入了萤光密道,却是没有什么岔路,一路通过那密道,只这密道里都是尘埃碎石,该是山地变迁所致,怕也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想来,也许我们是多年来,第一批走到这里的人。
过了那密道,眼前却是绝路,只见脚下深谷,风声四起。
“鹿青崖,你给我指的是绝路。”皇甫皓城喝道。
鹿青崖道,“此处便是空镜,也名心魔谷。”
赤天羽冷笑道,“好厉害,心魔谷——这么说这里是人是鬼,谁也假装不了!那就下去吧!”
说完用力将鹿青崖推了下去,众人正在诧异之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仿佛大风从脚底升起,随后便天旋地转坠入这深谷里。
……
等我醒来,觉得并未受伤,却正从身边的石晶里看见了扭曲的自己。
那突出的额头,硕大的眉眼,歪到一边的下巴。摇晃之下,那鼻子却变得狭长而诡异,我的身形也变得弓腰驼背。
我这才知道了幻镜的意思,这深渊石洞里,却是布满形状各异石晶,将人身影映照其中。我环顾四下,顿时看见四面八方无数的自己,神态各异,正在互相对视,这情景却无比诡谲了。
这就是邢无双最后的日子闭关自修之地?
到底是真是幻?其他人又在哪里?
我向前走了几步,身边的石晶里如影随形,那些不同的我悄然跟随,绕过一片五彩的石柱,却见有人扑面而来,手里的剑寒光闪闪,我下意识将尚鱼举在胸前,却见对面只是一座石晶,原来依旧是我的影子,只是那个我却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不是我的神态。看得越久,却越觉得陌生,似乎要从石晶中扑出,吓得我赶紧转头,另一边却是三个不同的我现身,各具形态。
一时间,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正面对着窥视我的鬼怪。
是我非我,谁真谁假?若置身于此,久而久之,自要疯掉。
我想到了九死崖下,发现赤天羽和司空弑天本是一人的那场大雨,我想起凌空楼下仙人宫里活色生香的壁画,心魔在心中,心魔在心外,心魔江湖无处不在,人又能逃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