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心中的那个秘密,就不能说出来——那个秘密就是,梅吟雪姨娘,早已经亡故……
看我立在那不说话,赤天羽的声音破空而来,在我耳边清晰地道,“你去找梅吟雪,让她将打开玄机盒的方法告诉你——”那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无尽的威胁。
“吟雪姨娘没有来找我,她说的时机,还未到。”
眼前人影一晃,赤天羽如猎鹰扑杀而来,将一把匕首压向我,皇甫皓月陡然出手,赤天羽却一掌将他推出去。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证明赤天羽此时的武功,已今非昔比,更加难以对付。我忙叫皇甫皓月不要轻举妄动。而这边,赤天羽的匕首在我脖子上比划着,他眯着眼睛说道,“那我告诉你,你也告诉她,时机现在就到了!别再玩花样,她若不死不说,我就杀了她——我可不是我父亲,对她心慈手软,若她藏得好,真找不到她,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杀掉,最先杀的,就是你们那几个孩子,多可怜,他们要为了自己父母的过失,过早夭折。
“赤天羽——”我感觉脖子上的刀锋冰冷坚硬,却比不上他的目光。
“叫我司空弑天。”他提醒了一句,刀尖挑了挑。
“你不要伤害孩子。”我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不会伤害他们,只会把他们放在一个,你无法找到的地方。若我顺利找到莘冢,平安返回,就带你们去找孩子,但若我找不到,或在半途被你们算计了......那你们连给孩子收尸,怕都做不到。”
……
他的话让我意识到,上次我可以随机应变,顺其自然,这次却不同,因为我的孩子,攥在赤天羽的手里——凶多吉少。
赤天羽是决意要寻到莘冢,拿到里面的东西,否则便会对子宴、小安、九儿大兴诛杀——他的话让我彻骨冰冷,绝望无比。
其实,我确实隐瞒了真相,梅吟雪姨娘早已过世了。
……
若他知道我确实欺骗了众人,梅吟雪姨娘多年前早已过世的事实,那我的孩子,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
当年的事,我也是猝不及防,此时想来还倍感凄凉。
吟雪姨娘,死得无声无息,正如她决意隐匿行踪的一生。
那夜我当年从小桃源回来的路上,因也鹿青崖在路上遇见,不欢而散策马奔驰,夜色渐浓便在一处小溪边休息,水声空灵,我思前想后心头如压千斤巨石沉重无比。
当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心头一动,怕是此处荒僻,有野兽出没,便忙起身去看,却见一人披着斗篷如幽灵般从黑暗中走来,手里一物在月光下寒光微茫闪过。
“是谁?”我警觉问道。
“十姐,是我,虫不知。”
月光下,虫不知将斗篷的帽子推到颈后,露出面目来。这一刻,黑暗也悄然退开了。原来那闪光之物,是他的御兽箫。
“虫儿?”看见虫不知,我的心轻松了些,“你怎么在这里?”
虫不知道,“我本要去皇甫世家找你,看你随着夜血欢星夜兼程,从小路直奔小桃源去了,我跟你到此处,怕前方有暗哨便没有再跟去,只想到你此行必然机密,定会从这人烟稀少的原路返回,就在这等你。”
我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说话,虫不知却先道,“十姐,司空绝可是死了?”
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变隐瞒,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木盒来。
“司空绝就在这里了。”
虫不知叹息一声,向着溪水而立,此时四面高山崔嵬,道路幽暗,这溪水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光芒,若隐藏着星辉般。
我将木盒收好道,“司空绝临死说,要我将骨灰交给梅吟雪姨娘,只她行踪不定,不知身在何处,我只能先将骨灰带回皇甫世家了。”
虫不知背对着我道,“司空绝终究执着此事。”
“他大概,很想临死见姨娘一面。”我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山头比武那次,我便看出些端倪,司空绝对梅吟雪姨娘有手下留情之意,临终时念念不忘,必是想见之人。
“见不见又如何呢?——其实,三姑娘是不会见他的了,因为她早在一年前,就过世了。”
这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击,两耳轰鸣。
“虫儿,你说什么?过世了?”
“一年前她在半路拦住司空绝,用玄机盒锁住地图后比武定约,你也该在场——其实那次,她受伤非常严重,又舍力传授你武功,心力交瘁不久就病逝了——她来遗世雪山之时,便步履维艰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会说再会便是生死之时,其实她料到自那山谷松枝一别,我们永没有再见面之时了。想到这,我心中酸楚无比,忍不住热泪涌出。
“她说一生四海漂泊,看破江湖,本该没有羁绊了。这遗世雪山是梅家故地,她理应魂归这里——临终之时她留了封信给你,说“明年三月望月之时”便将这信交给你。我并未看过信中所写,按着她的遗愿,如今信也该交给你了。”
说完从袖子里将那信交到我的手上。
“三姑娘的嘱托,应该都在信上了。不过司空绝如今一死,天下怕有乱子,十姐若有为难之时,送信到遗世雪山,小弟万死不辞。”
梅花城十二少主,如今立在这里的,只有我二人,真正还愿同进退、共生死的,也只有我们二人。
“虫儿,有你这句话,姐姐就知足了,今后的事,我会斟酌谨慎......你们也要多保重。”
“十姐放心——那我先走了。夜晚赶路,你多加小心。”虫不知说完,戴上了斗笠帽子返身离去,不消一刻就失去了踪迹,隐约在远处的山谷,传来马蹄之声——来去匆匆,无羁无绊,这便是虫不知的个性。
月光溪流,星空高山,华丽的夜空让世间越发寂寞,偶然一声夜鸟的鸣叫,让山谷更加空灵。
回到皇甫世家,我在夜半之时,趁皇甫皓月和孩子们都睡熟,到书房坐下移过灯盏,幽幽灯光照着书架和屏风,我打开了那封信。
浅白信封空无一字,拆开蜡封打开,里面是淡紫色的信笺,娟秀笔迹若行云流水。顿觉仿佛梅吟雪姨娘就在眼前,坐在我对面,对我娓娓而谈:
“玄裳见字:山谷一别今已月余。我心脉俱损,自知时日无多,特留书于你,托虫不知转交于你。若你打开此信之时,必然司空绝已命绝黄泉,而我坟上雪已然经年。想我此生,野鹤闲云漂泊不定,无功无名,无一字可记,也未有一事可述,此去了无牵挂,不必为我伤怀。我此去无以悬心,也不想妄言福祸,揣摩天机,此时只将我身后事,向你交代,你且好生记住,千万千万。”
我看到此处,忙提起精神睁大眼睛,细细看去:
“其一,我自知司空绝野心甚大,性情执迷,故以莘冢事牵制之,使其心有所寄,不至有置身绝顶之悲,丧心病狂之念,且生死相传可保你平安。只司空绝一死,莘冢之争必愈烈,彼时多方势力,你须权衡仔细,必要之时可毁玄机盒永绝后患。我现将玄机盒所有生门、死门都教授于你,你要细细记住......”
此后一个多时辰,我都按着那信上所写,细细记下了玄机盒法门玄机。
……
……
“其二,我当初教的入梦、飞空之术,你要好生研习,切勿荒废。最后一事,司空绝必有不甘之事,我料到他会将骨灰托付于人,若得之,葬于我遗世雪山的坟茔之侧,他若心有不平,可来黄泉问我!”
放下信纸,我默默叹息一声,只这一声叹息,整张信笺突然化为飞灰。如一个说完话的人,转身离去,衣袖空空,不惹一丝尘埃。
那晚我回到房中,皇甫皓月就坐在床上,目光清明,该是醒来多时。他知道我出去。
“回来了?夜深了,早些睡吧。”他说道。
“你不想问我去做什么了?”我看着帷帐内的他。
“你若不想我知道的,必然不能说,不可说,不便说。我明白。”
“皓月,若为了皇甫世家,你会不会去争?”我慢慢坐在床上,靠着他的肩膀问道。
“争什么?”他笼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将头放在他肩膀上,说出一句含糊的话。
“我也不知道。”皇甫皓月也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恰在此时,我听见窗外传来哭声,悄然近了,又远了。
我听出那哭声是若漪,心中一疼,“若漪在哭,她必然是想皓锦了,我去看看她。”
皇甫皓月抱住我,“不要去,不要打扰她。”他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道,“和我在一处,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涌动着苦涩。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如今是他的妻子,他一直将我捧在手心,我也应当将他放在心里,不该为了旁人离他而去,尤其在如此的一个夜晚。
皓月是个坦荡君子,今生今世,我决不能辜负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