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赤天羽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随即眼睛眯了起来,对着我探过头来,嘴唇动了动。
我以为他要和我说话,谁知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液,猛吐到了我的脸上,那一刻,冰凉的感觉透到心里。他必然认为密道的事,是我出卖了他,他如今对我,只剩下恨了!试问谁会去爱一个彻头彻尾欺骗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的人?!
“混蛋!”鹿青崖用袖子替我擦了唾液,挥手就给了赤天羽一个耳光,他的嘴被打出了血,只是冷笑吐出口齿血道,“你要怎么样,随你,我奉陪到底!只是别再让你这个妹妹出现在我眼前.....看见她,我恶心!”
我闭上了眼睛,两耳轰鸣。
“金鸿,送他下去!”鹿青崖喝道。
“慢!”我挥手阻拦,随即走向了赤天羽,沉声道,“还记得,在去年上元夜,白石镇不是客栈,你和我说过的话么?”
赤天羽再次低头,死了一样不再看我,但我知道他记得。
“我没忘,你也不会忘!你不想见我,我还是来了,我也告诉你一句话:无论在你心里,鱼玄裳是怎样的女人,冷小唐,此生从未负你!”
赤天羽还是不动,就像没听见一样。随着金鸿扭动机关,赤天羽被送了下去、原来,他一直被困在暗无天光方池之下......
出了地牢,鹿青崖沉声道,“如今他对你已无情,你也就别再管他的生死了,缘尽于此,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仰头望着星空的深处,那宏大璀璨的天际。
第二天日出东方,威风凛凛的通天台上下人声鼎沸。
通天台上,立起了十几根一丈高的刑柱,今天,将宣判小桃源被俘虏的人。
邢戈有功,成了座上宾,而邢散人也因为是邢氏的人,免于一死。
但以赤天羽、薛九、柳媚儿、宫白衫、鬼三、血娘,以及幸存的五个桃花仙为首的,上千小桃源俘虏,今天将被处死。我就坐在鹿青崖身边,心绪复杂地看着下面熙攘的人群,想起当初在梅花城里,随着义父在香雪海的石台上,考验入城的人。但世易时移,如今我却要坐在这通天台上,观赏这盛大的屠杀。
“各位!”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鹿青崖已立起身来,“鹿某身为荒城城主,先对莅临荒城的各位施礼了!众所周知,小桃源本是邢氏的基业,数百年来,与世无争、傲然于世。但司空绝,师承西域妖人,狼子野心,篡圣主位如今三十余年!其间为恶江湖、血债累累,天地共愤、人神共诛!鹿某本为梅花城城主义子,位居第九郎,亲历梅花城屠城之祸,锥心入骨,日夜思忖报仇大计!”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眼中竟然滴落出眼泪,台下人仰视着他,议论纷纷,而我冷冷低下了头。
“当初,水犹寒卖城求荣,我也曾刺杀小桃源来使,大事未成沦为阶下囚三年之久!但鹿某笃信,邪不胜正,善恶有报!终于,让江湖、让天下,等到了这些恶魔伏诛的日子!”
他说的慷慨激昂,下面的人也被带动了,纷纷叫嚷了起来。
“杀!杀!杀!”
一时间杀声一片,混乱中人们在列举这些年小桃源的恶行,杂乱中听不真切,只有一个“杀”字如雷贯耳。
在场的很多人,一个月前还对司空绝俯首帖耳,还在赤天羽的生辰之日大献殷勤,此时却在这大喊杀字了。江湖风水,真是瞬息万变。
台上落座的人也义愤填膺地举起了手臂,这些人该是如今江湖举足轻重的人,皇甫轼、皇甫轶均在其列,一时间的嘈杂让我头痛,我不由抬手揉了揉额头。大家在这杀声震天,有几个是为了江湖正义?
人生如戏,这也是一场戏。
“带小桃源的一干人等!”鹿青崖下令。
楚骏立刻高声传令道,“带小桃源的人上来!”
不一会儿,铁链声中赤天羽等人被带了上来,颈上套着绳索,手上被铁丝绑着,血液已不流通,透出死白之色。脚上的铁链让他们举步维艰,但神情是漠然而诡异。
他们一步步登上了通天台,铁链在石阶上拖出的声音回荡在通天台上空。其余的人都是被人押着跪倒在痛天台之下,低头等待自己的命运。
南宫奇一挥手,二十几个人上去,取下他们脖子上的绳索,却将他们拖到刑柱前,将刑柱上的绳子系住他们手上的铁丝,用力一拉,他们的身体被高高地吊了起来,下面的人顿时又高喊起来,甚至有恨不得冲上来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架势。
我看了看赤天羽,他并不看下面,只是低着头,嘴角是无所谓的笑意,似乎他不是被吊在刑柱上,而是舒服地睡在自己的床上。
“各位,请安静!我们此时便要处死这些恶人,大家说第一个该是谁?!”
下面喊声不一,但随即我听见一声怪笑,是宫百衫发出的,他狰狞的面孔看着鹿青崖喝道,“本坛主生性好奇,倒是想做这第一人,尝试鹿城主的手段!”
鹿青崖看看他,冷笑道,“万蛇洞洞主?你的毒蛇为祸江湖,受害者无数,今天也是你的报应!......大家说,如何处死他?!”
“扔进狼群!”
“烧死他!”
“五马分尸!”
“千刀万剐!”
.....
这些死法让我几乎心惊胆战,但宫白衫却是泰然自若,毫无惧意。
“各位,鹿某有个提议,大家听听可否?”鹿青崖昂说高声道,“宫白衫用蛇害人,天下皆知,如今我这里,倒是有一条蛇,是在荒原沼泽里发现的,名曰寻香绕指柔!”
鹿青崖挥手示意,楚骏端上一只坛子,鹿青崖从里面取出了一条三尺来长的花斑蛇,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这蛇有个习性,只对一种香味,紫瞳花的花香,趋之若鹜,而这香味又很容易挥发,所以它寻找这香味时,移动快的惊人。我如今将这花粉倒入宫白衫的嘴里,香味就会遍布他五脏六腑,这蛇便会寻香而去,从他嘴里进去.......”
说到这里,鹿青崖冷笑一声,看着宫白衫道,“用蛇处死你,也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宫白衫哈哈大笑,声音嘶哑难听之极,“鹿青崖,你来吧!我若吭一声,就不是你宫爷爷!”
随即,他看向了赤天羽笑道,“圣主,白衫,先行一步了。”
赤天羽慢慢点点头,睁开了眼睛道,“路上好走,我随后就来。”
不一会儿,有人将紫瞳花香粉已灌入了宫白衫的嘴里,他咳嗽了一阵,随即睁开眼时,那寻香绕指柔已从鹿青崖手里落在地上,快速沿着刑柱爬了上来,宫白衫冷冷注视着那蛇,并没惊恐地闭紧嘴巴,而是淡然一笑,随着那蛇猛探头爬进了他的嘴里,顿时,我的喉咙都为之一紧。通天台上下,一片沸腾,为这个时刻而雀跃。
我听见一阵可怕的窸窣声,宫白衫的嗓子里咯咯作响,他似乎要呕吐,但随即,我看见他的嘴里淌出了鲜血,同时胸腹一阵起伏......那里,此时在翻江倒海。
我不由闭上了眼睛。不过一死,何必如此折磨人?!
宫白衫腹中的声响越来越大,围观的喊叫声伊人越来越大。当我再次抬起头时,我看见宫白衫双目突出,脖子伸得老长,鲜血不断淌出来落在地上,而人毫无声息。随后,他的头猛然一动,甚至我看见他的手脚剧烈挣扎一下,一大口鲜血喷出,然后嘴张开,那蛇逶迤而出,如方才一样,却是缓慢而悠闲地爬出了宫白衫的嘴巴,一路爬下来,爬向自己的主人,鹿青崖。
鹿青崖命人将蛇擦尽血污再次安置在坛子里,冷笑着看宫白衫的尸身道,“你自然,吭不了声......”
宫白衫被放了下来,他的腹中一片凌乱的水声,五脏六腑,已被那蛇搅成了一堆烂肉和血浆。
“下一个是谁?”鹿青崖高喊着。
下面又是一场沸腾。最终决定,烧死薛九和柳媚儿,但特别的是,要强迫二人喝桐油,然后嘴角点燃......
如此野蛮而残酷的做法,这是什么人间?!司空绝是魔,这些人又是什么?!
我立起身来,推说头痛,起身向通天台下走去,此时,我的步伐是轻盈的。此等情景之下,救人万无可能,就是我强行救人,也出不了荒城,若要救人,只能靠一个人,鹿青崖。
于是我下了通天台行不到几步,立刻发现南宫奇跟着我,我不由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城主要我保护您的安危。”他躬身施礼道。
“我不用人保护,你去吧。”我说完话,发现他丝毫不动,——这是在监视我。
于是我不由挑眉道,“怎么?我连随便走走的自由都没有?”
“那请小姐,将尚鱼剑交给在下保管。”南宫奇目光冷峻地道。
我长叹一声,解下尚鱼剑递给他,他这才离开了。
等他离开,我快步走向了鹿青崖的住处.......我这一生,要做什么,从来靠的不是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