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之内,鸟鸣清脆带着水音,风声悠远若解人语。
我坐在松树之下,闭目却能见乾坤流转。
“入梦无我,浮生若梦,真真假假,皆出于心。阴阳相容,虚实相迎,心轻而随风上,双足不动为根,我本是我,我本非我,心生刀剑,杀人诛心......”
随着那口诀,我只觉体内真气乱撞,筋脉虚浮,另一个自己在挣脱躯壳而去,仓促睁开眼,正见自己立在一处湖边,身形摇荡恍若梦中。正想着是否得了入梦真相,一阵风过,一身白衣的赤天羽从那边走来,手里提着火烈剑,脸上似笑非笑。
“天羽?”
我心头一惊正要说话,另一方又有脚步声,扭头却是红衣似火,戴着鬼面具的赤天羽——不,该说是司空弑天慢慢走来,手里提着那鬼流离的鞭子,杀气腾腾。
两人目光都凌厉地盯着我,充满杀机。
我手指轻握,似乎也提着尚鱼剑,却不知该如何对付两个人。
等他们走近,白衣赤天羽拔出了宝剑,红衣司空弑天举起了鞭子,仿佛都是针对我的。我本要出剑,却猛然想到:我何必惊慌?这不过是幻象,并不能伤我。
正想着,却见皇甫皓月正从湖中乘舟而来,高声喊道,“裳儿,快逃!”这喊声入耳我顿觉头顶挨了一408901闷棍,同时两那两个人的剑与鞭子都向我攻杀而来,我仓皇躲避,身形发沉坠入虚空。
恍惚睁开眼,心神摇荡,却见梅吟雪姨娘408900正在看我道,“你已得几分境界,要精心研究,摒弃杂念,才能将意念运用自如,入梦出梦、读人读己。”
这入梦,原来便是意念厮杀之术。那方才我入的,是自己的梦?赤天羽的梦,还是皇甫皓月的梦?却不得而知了。
……
我起初还以为,飞空之术是轻功,与沧浪行或义父所授的轻功是同出一辙的。但直到随着吟雪姨娘穿过松林上到山顶,她都没有告诉我一句口诀。这里的山峰与方才比武较量的小山相对,一带悬崖,中间隔着溪谷。那边小山上已没有人,他们该是下山去了。
一段似是而非的口诀之后,我并未没有异样之感,班上,也没想通这些运气之法有何用处。
“闭上眼睛。”梅吟雪姨娘那边已经说道。我听从地闭上眼睛,只觉风声拂面牵衣,冷暖调和,恍若有了生命。
“跟着我走。”梅吟雪的声音在耳边飘过。
自从习得入梦口诀,只要意念相从,便是闭上双目也能见物。此时分明见漫天云涌,梅吟雪姨娘就徐徐走在前面,我忙跟随其后。却见她穿过松林,迈过崎岖山路,一路向着山下而去。我心头明白,此时所见未必是真,却也听得见她脚步轻微的声响,便紧随其后,似乎跟到了一处藤桥,摇摇晃晃的,只觉得脚下虚华。我听见脚下溪谷之声,陡然想起此处何来藤桥?猛然睁眼却见自己正凌在半空,双脚摇荡在虚谷之上。
心头一沉无所依傍,登时惊叫一声向下落去,幸好陡然被人拉住身形向一旁的山坡落去。我扑倒在一棵横生而出的松树上,猛然抓紧,旁边梅吟雪姨身形一晃,落在另棵树上翻身立在那树干上。我看此处也无处悬身,便赶紧顺着那松树下去,坐在那树干上大口喘气。
梅吟雪姨娘笑道,“吓了一跳?我没看错,你轻功身法着实很好。但这飞空之法却要心下无疑才好——你天性多疑,又是非分明,想来徒增烦恼。”
此时上有天光云奔,下有大风溪谷,却是浩荡虚空。我不上不下坐在这横生的枝干上,与梅吟雪姨娘相对。
“姨娘教训的是,我却是个喜寻烦恼之人——如今拿着这玄机盒,却有些担心有辱使命,还望姨娘指点。”
梅吟雪姨娘只淡淡地道,“多疑只因天性善,烦恼全由真情生。这正是你可贵之处。但自此时起,你便不可做个随遇而安之人,要让自己强大,你此生难免一误,但也非完全命数在天。你天资甚好,要好好体会这入梦、飞空,纵然日后江湖风云无常,武林争端不断,你也勘破真伪是非,定能有一番作为。”
我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道,“姨娘,你为何选中我来拿这玄机盒?”
梅吟雪笑道,“这个我自有道理,等机缘到了我便告诉你——丫头,再送你一句,来去随它,莫作镜中人。”
我重复一句这话,却并未得要领,正要再问,只听她说道,“我要走了,你待会儿去寻他们便是,此后的事随机应变,可得太平。”
我忙立起身来道,“姨娘要去哪里?”
梅吟雪道,“我本是江湖之外的人,世间了无牵挂,只因前盟现身,如今该去了。希望再见时,便是我大限之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人影一闪,几个翻腾消失在松林之间,杳无踪迹。夕阳在这一刻沉下山头,暮色若千军万马纵马而来,漫卷天地。
......
我在天色黑透之前到了溪谷对面,皇甫皓月也找了过来,身后两个衣着一白一紫,却是两个小桃源的死士监视着他。
当我抱着玄机盒出现在他对面,皇甫皓月快步走来,一把抱住我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他神色满是焦虑,忙安慰他几句。
身后那两个死士冷冷注视着我们,毕竟此时,我们依旧在小桃源的人手里。
......
三更十分,我们才回到那火光闪烁的大庙废墟,红衣死士此时用过些药,倒不至于会死。司空绝虽内力深厚,山头到山脚,力道也小了很多。此时,司空绝在石林处静坐,赤天羽看见我们回来,高声骂道,“还以为淹死在溪水里,倒省事!”说完了又看看我沾满泥泞的鞋。
司空绝睁眼看我,问了一句,“她呢?”
这所指的“她”,自然是梅吟雪姨娘了。
我抱着玄机盒坐下,火光映照之下玄机盒放着光芒。
“吟雪姨娘已经走了,说时机到了,会来叫我。”
司空绝冷笑道,“这么坦然和我说话,你有恃无恐了?”
我听见一声呻吟,却见鹿青崖倚在处石头上,神色颓然,脸上还有纵横的鞭痕。
难道他被打了?
“羽儿说你被带走不会再来,便拿着他出气,这几个时辰,打了他几百鞭子了。”司空绝拿起皮囊来喝了几口水。
我看鹿青崖确实伤得不轻,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我不会走,但既然玄机盒在我手里,圣主也该明白,我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平安回到自己的地方。”我看着司空绝道。
“这个自然,但此事机密,我却希望你们三个回去之后,不可将此事向外人泄露半分,否则武林风云必然再起,到时惹火烧身的也是你!”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点点头看皇甫皓月,皇甫皓月也点点头,只是那边的鹿青崖没力气,只能用眼神示意。
“盟主,我们这算是盟约吗?”我问司空绝道。
司空绝道,“自然算,而且这个盟约,拿住的人就是我!——她就是我司空绝的死穴!”
这个“她”,必然也是梅吟雪,原来这看似神秘高强的司空绝,也是有弱点的。
......
归途无话,红衣死士服用了丹药,也勉强能走,只是行动迟缓。我们原路返回,这次却是驾轻就熟回到那停靠大船的岸边。
邢散人并不多问,一众人上了船,又是三日行程。
我怀里抱着玄机盒,心境与来时不同。在船上的最后一个晚上,赤天羽似乎有话和我说,但始终还是喝闷酒,酣然入睡。
那晚,司空绝也传了话,让赤天羽随意喝酒,谁也不要阻拦。
我知道,我们此时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等重新踏上原野之时,邢散人说了一句,“还好,此行没有遇上风雨。”
我抬头看,果然云淡风轻。对于司空绝,这是无功而返,而对我而言,却拿回一个烫手山芋,今后的日子必将要提心吊胆了。
......
司空绝等人与我们在此处便分开,他们要在这转道别处,顺着九龙江回小桃源,鹿青崖却要独自离开,司空绝上前取下了鹿青崖锁骨上的铁环,他一声不吭,只默默擦去冷汗,想来这是很痛的,但鹿青崖生性的傲骨,让他不愿喊痛......
小桃源的人正要离开,皇甫皓月叫住赤天羽道,“小圣主,江姑娘呢?”赤天羽看看他,又看看我,笑道,“在小桃源做客呢。不过你此时去接她,合适吗?”
皇甫皓月冷声道,“我希望你们不要为难她。”
赤天羽哈哈大笑道,“原来皇甫公子这么多情,又怜香惜玉!好,看在你面子上,她死不了。”
司空绝道,“羽儿,啰嗦什么?等打开玄机盒之时,再说那个丫头的死活。”又对我们道,“你们别得意,我会派人盯着你们,若耍花样我不会客气。”
说完,他们登船而去,鹿青崖却也要独自北行,皇甫皓月问道,“鹿城主,不妨去皇甫世家歇息几日再走,也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