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入神,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思绪随着她美丽的声音飘荡。
“是思念。鱼的思念会变成珍珠,别的,都是沙子。”
“前辈,在下如今有难,还请高人指点迷津!”我猛地跪下了,若是流星有灵性,这人该是解救我的贵人。
她衣衫翻飞,黑发如云。
“是红花追魂虫么?它们本是东海白头花王下寄生的蛊虫,喜欢白头王花的味道,你若用此花引诱,自然可以将它们引出 体外的。”
“白头王花?在东海?”
“东海也没有此花,此花早已绝迹了。”
我不由急道,“前辈乃世外高人,既然知道我的来由,还请相助。”
“十几年前,我迟了;希望这次不迟......这是世间最后一朵白头王花,你拿去吧!”她从袖里取出一只小盒子,轻轻打开,是一朵焙干的花朵,毫不出奇。
“用这花放在病人伤口处,红花虫可出如黑血流出,虫见光便死,人可活。”
“多谢前辈!”我接过盒子,急忙叩头。再抬头时,白鸟飞散,渔舟空空,那人已在河对岸临风而立。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日后谢过大恩!”我立身高声喊道。
那人高声道,“我只是一个听江湖的人,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我也不想再见你,我与皇甫家的恩怨了结,再无瓜葛。你我,后会无期。”
随即她转身离去,声音清越地吟诵一首诗:
月落雪飞梅影瘦,空枝褪尽旧年春。
莫留莫问唯相念,三世沉吟听水人。
.....
梅影?我沉吟一下,忽然灵光一线:问,念、吟!
“敢问您可是梅家庄,吟雪姨娘么?”我高声喊道,快步在冰上向对岸走了几步。
但只是一转眼,人影已杳,消失在无边苍凉中.......神秘踏雪而来,又踏雪而去.......江湖里,有多少不愿再纠缠俗世的人,他们远远避世而居,也许,也一直用一根钓竿,不为钓鱼,只为了听鱼、听水、听江湖?
或清或浊、或缓或急,终究要流入沧海,一生的恩怨情仇,不过百年后的沙粒而已。
鱼儿,该是善忘的.....是的,忘记痛苦,才能自在,留住美好,不枉此生。
一念放下,茅塞顿开,我疾步上马,直奔凤凰域。
背着尚鱼剑,单手揽住缰绳,我一路策马飞奔,快黄昏时,赶回了皇甫世家,但看见的却是肃杀一片。
我回来晚了?
流星已累坏了,大口吐着白气,我下马快步进了门。迎面正遇上皓锦和若漪,正手足无措地和十几个刀剑在手的侍卫争吵。
“若漪,皓锦!”我高声喊道。
“小姐!”若漪赶紧冲过来,急声道,“小姐,皓月公子已送去墓地了!”
什么?我如焦雷轰顶:皇甫皓月死了?!
“公子,是什么时候?”我吃力地问道。
“大哥还没咽气!可二叔说大哥没救了,空等着也无用,我顾我们反对,就赶着打制棺木入殓!”皓锦双目圆睁,“这些狗奴才,拦住我们不让过去!”
“原来如此!”我拔出了尚鱼剑喝道,“若漪、皓锦你们跟我来!.......你们这些人,最好让开路!否则,拦我者死!”
我伸手拔出了背后的尚鱼剑,左手去点指他们,却觉得手指一阵刺痛。
若漪发觉了我左手上长长的金手指,不由惊道,“小姐,你手怎么了?”
我忙道,“没事!我们走!”
这些人似乎还要围拢过来,我挥剑对着为首的一人就是一剑,将他的头发削掉大半,头顶露了出来,他吓得一抱头,急忙退开。随即,我们三人快步冲过去,这些人见我们杀气腾腾的样子,也纷纷退开了。
我们一路奔向了目的所在,那里,不再是肃穆的陵寝之地,我老远就听见争吵的声音。
梅家庄的人与皇甫世家的人起了很大的冲突,几乎刀兵相见,而我看见一口棺木已缓缓放入了墓穴之中。
我们三人奔到近前,我看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她不是与人私奔了么?如何又回来了?”我听见了窃窃私语。
皇甫轼高声喝道,“不要管她,下葬!”
一声令下,棺椁入土,梅家庄的人纷纷喊喝着不准入葬。
皇甫轶皮笑肉不笑地喝道,“这是皇甫世家的家务!关你们梅家什么事?!吵什么吵?!”
我此时已到了近前,气息未平先喊了一声,“住手!谁让你们下葬的?!”
“我!我让下葬的!”皇甫轼倨傲地看着我。
皓锦和若漪已过去拦阻,皇甫皓城也急忙挥手不准盖土。
“你凭什么?”我握住宝剑问道。
“就凭这凤凰牌!就凭我如今是尊主,皇甫世家的......”他高举着凤凰牌对我喝道,但话音未落,我已一剑挑着那穗子抢过了那尊贵的凤凰牌,喝道,“如今凤凰牌在我手里,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主?!”
“大胆!放肆!你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已与人私奔走了,如今又来做什么?”宫夫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不想和你废话!给我让开,让我救皓月!”我将凤凰牌丢在地上,挥剑道。
“你这不干不净的女人,不准再踏过来一步!就算你能救,也不能让你玷污皇甫世家的儿孙!”宫夫人喝道,“给我盖土!”
有几个人还真的动手了,我急了,一剑刺向了宫夫人,她急忙退避,口中喊道,“把这妖女给我拿下!”
我猛举起了左手,高声喝道,“你们听说过小桃源的金指之刑吧!我昨天刚刚受了此刑!我绝没有做任何苟且之事,无愧于心!金指之刑我都不怕,生死何惧?!你们大可过来受死!”
众人看着那手指都退后了几步:金指之刑后,不仅活着,还能站着说话,岂不是怪物?!
皇甫轶似乎出来打圆场,“你也别这么喊打喊杀的,毕竟你是晚辈,哪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我一剑抵在他的脖子上,瞪着他冷声道,“三叔,当年我就说过,我这尚鱼剑愚钝,我认得长辈,它可不认得!尚鱼剑出鞘可就要见血的,你是让开还是让它和你好好打个招呼?!”
皇甫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连忙也退开。
我快步过去,此时,梅家庄的人已将棺椁从土里拉了出来......再晚一会儿,皇甫皓月真的就入土了!
.....
后来,皇甫皓月曾经多次将这段记忆当成记忆和孩子讲过,子宴曾经天真地问道,“爹爹,你躺在棺材里在想什么?不难受么?”
皇甫皓月笑着摸着孩子的头说道,“不难受,爹爹就像睡觉一样,很舒服,还一直在做着美梦,梦见好多花、好多蝴蝶,还有你娘亲,像仙女一样向我走来......梦醒了,你娘亲就真的像仙女似的在我眼前,用一朵好美的花救了我。”
他将这次死里逃生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充满诗情画意,可当时打开棺盖时,我却吓了一跳:
棺材里,皇甫皓月仰面躺着,面色如灰,毫无生气地躺着,看着分明是死了。
夕阳灿烂的光辉照着他安然的脸,我扔下了尚鱼剑,用右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我急忙拿出怀里的琉璃瓶,打开塞子时,身后纷纷出现了惊叹声,“好香啊!”
我闻不到香味,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白头王花,解开皇甫皓月的衣服,放在他的伤口上,不一刻,黑血汩汩流出,如小蛇蜿蜒,随即化为一道道黑色烟雾消失无踪......白头王花枯萎了,从此绝迹。
.....
皇甫皓月的身体健康起来,皇甫轼似有些脸上挂不住,很久没有再露面,只在自己房间里喝闷酒,而宫夫人的气焰也收敛了一些,只是皇甫轶还一往如常,喜怒不形于色地周旋在皇甫世家与梅家庄之间,还来探望过几次,这个人,始终不是好对付的。
皇甫皓月的身体好了起来,在陌上草色如烟的二月时节,梅花终于在百花莅临人间之时悄悄睡去,凋落枝头,纷纷如雨。
那个夜晚,春天鲜妍的色彩在弥散天地。我们都沐浴完毕,哄着子宴玩耍。直到子宴在我怀里睡熟了,如一只安静的小猫,长长的睫毛,像极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