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杀听皇甫皓月这么说，依旧语气很平和地道，“我们要这批货，下一次皇甫家的商船到此，我们绝不阻拦。”
我心头百转，忍不住问道，“前辈，可能容我说一句？”
那人抬起眸子看看我道，“不敢当，我本无名之辈，少夫人抬举了。”
我看着他问道，“皇甫家，可是有得罪之处？”
江七杀瑶瑶头道，“并没有。”
“那便是了，这批货价值不菲，九龙江封冻之前，这是行走江南最后一笔买卖，若分文无归，那皇甫家的损失可想而知，还请高抬贵手。”
九龙江一旦冰封，便是行商禁地。因为船只不能通过，若从江面走车马，那就是自寻死路，很多水匪会凿冰设下陷阱，一旦落入必死无疑，况且那时沿岸的草莽匪徒也会蠢蠢欲动，风险非常之大。近些年，纵有兵马保护，漫漫长路，也难保周全。
那边，江七杀听了我这话道，“这些我都明白，不过我手下这么多弟兄，也是要吃饭的，九龙江水面封冻，拦截大船的铁链就是摆设了。”
皇甫皓月皱眉道，“皇甫家的冰玉雪石天下知名，这批货你纵然得了，如何脱手？难道你们有买家？”
江七杀迟疑了片刻，那边江彩珠却高声笑起来，半真半假地道，“没有买家就不脱手了？等我嫁人，给我做嫁妆！若是你答应娶我，那这些货自然可以完璧归赵，怎么样？这买卖，不亏本吧？”
方才用刀割牛肉的那人大笑道，“这丫头是真疯了，他老婆就在身边，怎么娶你？难道你嫁过去做小老婆？”
江彩珠用手把玩着腕子上漂亮的手链，笑道，“那又如何？大户人家，得宠的哪个不是小老婆？！”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大笑，皇甫皓月有些挂不住，我看皇甫皓城，他此时神色倒是坦然，仿佛这场事端，与他没有干系了。
看来，这事另有蹊跷。
我等笑声平复下去，才说道，“前辈，我们已远道而来，并未带兵马，怀着诚意来谈判此事，如今看来，我们想拿回这批货是不可能的了，能否让我们看看这批货。”
江彩珠冷笑道，“怎么？要抢？”
“江姑娘多虑了，如今我们带来的人，你们一目了然，此地是你们的地盘，船上的水里的，也都是你们的人，我们如何能抢走？只是看一看，不知可否？”
江七杀看我问道，“既然知道拿不走，为何要看？”
我明显觉得皇甫皓城的神色变了，这似乎是我猜对了。
“前辈能答应吗？”我也看着他。
江七杀对着身边的江彩珠使了个眼色，江彩珠将江七杀面前的一盘蒸鱼端到我面前，江七杀沉声说道，“少夫人，先吃一点鱼，这是九龙江的鱼今早新打的，很新鲜。”
我低头看了看那鱼侧身躺在汤汁里，张着嘴，塌陷着眼睛。
“前辈对不起，我从不吃鱼。”
皇甫皓月从我们方才的对话里，也听出蹊跷，对着江七杀说道，“不错，我娘子确实不吃鱼。”
“这么好吃的鱼，怎么能不吃呢？”船舱外有人高声笑道，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那是赤天羽的声音。
眨眼间，一身绯红，戴着面具的赤天羽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宫白衫与邢戈。
船舱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江彩珠，她二话不说双手一伸，从双脚的靴子里分别拔出三把柳叶飞刀，电光火石般直甩了出去，同时身形一晃，拔出牛耳尖刀直奔赤天羽三人。
身后的江七杀喝道，“彩珠回来！”
只是江彩珠并没有听。宫白衫扇子一挥挡在赤天羽身前，邢戈既然时常做赤天羽的替身，武功自然不弱，长剑出鞘将几片飞刀挡在地上，江彩珠的尖刀也到了，与邢戈交了手，但只过了两三招，就被邢戈抓住，长剑压在脖子上。除了江七杀，皇甫皓月、皇甫皓城兄弟和我，船舱里的人登时全跳了起来，
宫白衫打着哈哈笑道，“大家别冲动，先坐下。”
江七杀盯着进来的三个人，冷冷地道，“小桃源的人？”
赤天羽对邢戈说道，“放开她。”
邢戈一把将江彩珠推了出去，她怒极反身对着船舱外喊道，“外面的，都是死人啊？有人闯进来也不知道？”
宫白衫道，“姑娘，你就别喊了，我们人都进来了，你骂他们有也没用了。”
江七杀对江彩珠说道，“彩珠，你去告诉外面，不要轻举妄动。”
也许，他也看出这三人来者不善，不想起冲突。江彩珠到船舱外去，片刻回身，这才愤愤地立在一旁，看着三个不速之客。
江七杀示意其他人退开，这才慢慢立起身来道，“小桃源的小圣主？不知有何贵干？”
赤天羽不回答他的话，却走到我的旁边，皇甫皓月立即拉着我退开，赤天羽仿佛没看见我们，只盘膝坐下，用筷子敲着那盘鱼道，“鱼怎么能这么吃呢？这么好的鱼，要活着去鳞，活着剖开，选锋利的刀放血去内脏，砍鱼头，鱼身一分为二，一半清蒸，一半红烧，鱼头做汤，这鱼眼睛要活着挖下来泡酒！如此，才不算浪费！”
他说得又狠又急，筷子几乎要将盘子敲碎。
江彩珠冷笑道，“你这是吃鱼吗？你这是和鱼有仇吧。”
赤天羽回头看着皇甫皓月和我道，“这么做才好吃，对不对？”随后又作恍然大悟状道，“对了，我忘了你吃什么都没味道了，所以吃什么都一样。”
赤天羽的出现，让我意外又担忧，此时的他，心思不可揣测，性情越发残忍，所以极其危险，我不由看向皇甫皓月，他已默默将我拉到他身后。
“我今天来呢，是来向皇甫世家要钱的。”他随手丢下了筷子，“本来打算去皇甫世家，不过听说大公子、二公子都在这，那就在这说，也凑个热闹。”
“皇甫世家何时欠你的钱？”皇甫皓城冷声问道。
赤天羽冷笑道，“你们的货，四天前就应该运到江南******珠宝玉器行，结果今天还没到，很多用真金白银预定了玉器的主顾，可是不干了，纷纷在那要退银两，有两家已然被砸了，这些损失，自然要皇甫世家来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皇甫皓月问道。
赤天羽冷笑道，“小桃源，如今在这些珠宝行都有分成，你说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皇甫皓月道，“你也看见了，这货在斩蛇峡被截了。”
“这个我管不着，货被截了是你们的事，珠宝行被砸我们拿不到提成，我也只找你们。”赤天羽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语气冷漠但咄咄逼人。
“那也要等解决了此处之事，请小圣主到凤凰域再谈。”皇甫皓月也不甘示弱。
“去凤凰域？我可懒得跑。再说到时在你们地盘上，你们不认账，我吃不了你们，嚼不了你们，不是吃亏了？”赤天羽冷笑道。
皇甫皓城此时脸色都气红了，高声道，“司空弑天，你不要添乱！皇甫世家是翻脸不认账的吗？当年我们也有过合作，难道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
“此一时彼一时，人心时时变，江山日日新。这世道，谁信得过谁啊？——只有利益才是真的，江大当家，你说对不对？”他转向了江七杀古怪一笑。
此时的江七杀沉默半晌，闻言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一杯酒才道，“我还以为，这里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你们两家要谈事，我与弟兄们随时可回避。”
“慢着。”我见他是真的要起身，便拦住他道，“前辈，货到底在哪里。”
江七杀看着我道，“少夫人为何一定要看货？难道一定要让这船上，留下点血吗？那批货已经脱手，给了买家。金银我都收了，少夫人懂了吗？”
我点点头盯着他问道，“如此财大气粗的买家，一下吞掉了皇甫世家今年送往江南最大的一批货，却不知是谁？”
江七杀目光凛冽地道，“江湖规矩，无可奉告。”
我叹了一口气道，“前辈何必担下这虚名？山水不见人有重逢，你因此与皇甫世家结梁子，到底值不值得？”
一语落地，江七杀陡然喝道，“你何出此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