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喊,是绝望、也是抗争。我从地上抓起不知谁丢下的血淋淋的断刀,冲向了那些黑衣人,他们也许没想到我会不自量力地向回跑,一时吃惊,我已经冲到他们中间,迎面一劈,我听见扑的一声,热血涌出,一个人倒下去了……我冲前一步,又拦腰一抡,又一个人倒下了,左肩上向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转瞬火烧一样,但我感不到痛,继续呼喊着、砍杀着,那把断刀在我手里挥舞着,似乎有了生命,它在为我拚杀!
全然没有武功的我,杀入了混乱的战场。不知杀了几个,终于,我脚下一软,还是栽倒了,刀剑同时从头顶落了下来,我慌忙就地滚着躲闪,生硬的大地在我身上碾来碾去,我失去了方向,一身的尘土和着鲜血,竟还是奇迹般地躲开那些兵刃,再次站起来,那断刀已经不在了......腿也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肩上的伤也狠狠地疼起来,我浑身冰冷,但胸膛里像火烧一样火热!我踉跄退到一个尸体旁边,再次捡起一把剑,冷笑着望着那些人,我想自己的神情定是骇人的,那些人竟然迟疑了。
“这小丫头是不是个疯子?她在笑!”
我听见一个黑衣人说道。在那一瞬间,我胆量顿增,抱着必死之心,猛喊又了一声“杀!!”
我眼中在喷火,烧干了我的眼泪,目眦欲裂的我,此时就像一个嗜杀的魔鬼,杀!不是为了活,是为了这多年的逃亡与流浪的凄苦,是对命运的最后一次抗争。也许今晚我就会死了,但我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那声“杀”是灵魂最深处的呐喊,震撼了我自己,让恐惧消失无踪,估计也震撼了他们。等我再次冲向他们,为首的几个人竟然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他们认为我这个不怕死的人,肯定是疯了!
就在这个当口,我听见了马蹄声!
金铃摇曳发出的声音由远而近,谁?我回头之际,就被人一把抓住领子,身子悬空而起,我已安然坐在马背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已大声命令我:
“抓紧!!”我慌乱抓住那人的衣服,那马长嘶一声,转头向后跑去,越过那些燃烧的楼阁亭台,那些风中肆虐的火舌,那些血腥的屠戮,越过那些正在逃生的人、正在追杀的人、正在死去和已经死去的人……
这匹马像是长了翅膀,而我,耳边风声更大,觉得是在云彩里飞,生死都在离我远去。我抬头看天,不知何时,狂风已吹散了漫天血云,天幕上,星光如水,冷冷清清……
一切像在做梦,我得救了么?还是.......
但是,后面也是死路一条,到那有什么用呢?我心中正想,那马奔跑了一阵,竟然一转弯,冲向燃烧的内宅。 内宅里面有个小花圃,里面有很多奇花异草,冷伯在那里侍弄着它们,香儿曾带我去过,所以我记得路,但此时,那里也是一片火海,去那做什么?
那马眼看快冲进火海,我忘了恐惧,盯着它四蹄一跃,忽地跳进火里,我身上一热,衣服头发瞬间闻到焦味,但是转眼已出了火墙,面前是那小花圃。那人一勒那马,回身拉我,跳下马来,一手牵马、一手抓着我,快步走进了花圃。此人头上蒙着纱巾,不见面目,身上也是黑色的衣裳,让我猜不出他的用意。
这里的花,已在炙烤下变得生机不再,花圃中心的小水塘,此时在火光映照下变成了红色,里面几茎残荷、几块假山石,本是点缀用的,却不见往日的韵致。
这黑衣人人猛然一跃,踏水到池塘中去了,我头次见到这样施展轻功的,正在吃惊,他已到中心,脚步如同有蜻蜓点水,以一种奇怪的步伐踩着那些假山石,不久,水面下轧轧作响,有东西升了上来,同时那几块假山石退到了一边。
不久跃出水面的,竟是一个九尺见方的生铁平台,我正诧异,那人已经踏水回来,一把揪起我,飞上水面,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超脱,来到那平台上我回头望那马,它不安地在岸边踏着步,似乎在等待主人,那目光,让我不由辛酸,我的泪水掉了下来,“马!”我对那人说道,他却只说道,“管不了了,让它自己逃命吧!”只一拉平台中心的一个铁环,那竟是一个入口,此时打开了,里面黑乎乎不见光,我被那人先推下去,顿时,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了火光血腥,没有了死亡的威胁,脚下竟是一级级台阶,两边也是生铁制的墙壁,冰冷、坚硬、略略潮湿。我摸黑顺着走下去。
上面那人也跳下来,推着我向下走,我感到胸口堵住一团棉花,脚下也失去了力量,不知吉凶的未来,我的心弦绷紧了,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四壁回荡,大概走了二十多级台阶,那人站住了,我回头,借头顶微光看见他用手扭了一下左手边的铁环,扎扎声又起,头顶的光消失了,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头上压了下来,转瞬到了头顶,轰然而止。我觉得呼吸困难,原来头顶此时已经也是那铁壁了……
那人又拧动了一下右手边的铁环,一阵冷风吹起,那铁壁却敞成一个出口,那人拉我进了那个出口,是一条通道,我觉得此时该是在那水塘底了吧,是谁在这里修了这条通道?庄主必然不是,否则生死存亡之机,他决不该束手待毙,此人又是谁?为何会只救我一人?……我只是无语跟着他走,黑暗中,我就是个瞎子,脚下的路虽然平坦,我们二人的脚步声变得异常震动我的耳朵,也震着我的心。黑暗,让这通道更加狭窄、前面是什么,直到此时,我还是被死亡的巨大恐惧笼罩,因为我知道,此时头上那个世界,已血流成河……
不知走了多久,好漫长,那人站住了,我因为收步不及时,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不知又弄了什么机关,我听见一声巨响,以为会是出口的亮光,却仍是黑暗,我失望了,那人拉我出了通道,身后的门关上了,我不知道这一道道关上的门,是将我推向生,还是推向死……只是,这里肯定不是水塘底了,因为那种潮湿的感觉没有了,而且异常宽敞,没有那种压迫感。那人拉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把我挟起来,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同时,他的身子腾空而起,我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恐惧地闭上眼睛,听见轻微的两声,那人的身子竟又横了过来,我真怕会掉下去,但轧的一声,头顶敞开一方星月光亮,也掉下一阵尘土,呼吸顺畅了,也能看清东西了。
我这才看清,原来他竟然两只脚倒勾在两个铁环上,同时一只手拧动另一只铁环,我正惊诧,他低声命令“上去!”我赶紧抓住头顶的边缘,他用力一推,我爬上了地面,正在想刚才是个什么所在,他已经翻出来,同时那块出口的石板砰地关死。
我六神无主,心下想,这么复杂的机关,尤其是这出口,若是武功低微的人,恐怕进得出不得,非活活困死不可......一回头,我知道刚才是个什么地方了,因为这里是一片墓地,那块离开的石板其实是一座墓碑,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可辨认。
刚才那个所在,肯定是一座墓室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发懵,失神之时,那黑衣人已经来到面前,突然单膝跪倒,跪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那人已经开口了:“小姐,你受苦了,老奴在这里谢罪了!”
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地方:梅花城?!
原来,我之所以再一次逃出生天,还是因为我那个假的身份!
但是这个人叫我小姐,到底是不是梅花城的人?他又是什么目的?但是无论真假,看来我只能顶着这个身份向前走,回不了头了.....
我掩饰自己的慌乱,冷静地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终于解下了面纱,我从未如此吃惊过,此人竟是冷伯!
我不由惊叫出声,“是你!”
“正是老奴!”冷伯的声音也是冷静的,“小姐,墨阳,是个罪人!离开梅花城快十八年了,今日终于又为主子做了件事,良心也能安了,救出小姐,老奴死也瞑目了……”
原来如此,他离开梅花城多年,自然难以辨别我的身份,看来,他,真的是梅花城的人了!
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冷伯会与梅花城有关联,更想不到他竟然是个身手如此惊人的武林高手,最想不到的是,在他的小花圃里,竟有这样一个隐秘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