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千宁一见洛西凤托着叶繁跑了,顿时面露不悦,她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
“你又不练剑,找叶华玩去。”洛西凤远远撂下一句话,便朝着屋旁走远了。
如此一练便已到了中午,洛西凤此番已是累的满头大汗,有些疲倦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她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吃力地喘气道:“不行了,想不到这剑平时耍起来挺威武,真正的剑招竟是这般难。”
“想要大有所成,不下功夫怎么行?”叶繁立在一旁,脸不红气不喘,持着一把剑比手持扇子还要轻松。
洛西凤好不容易歇缓了过来,却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一咬牙,便又一次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来。”
“不来了,一会儿准备用午膳。”说着,叶繁将手中剑“蹭”地一下收进了剑鞘,转身准备朝回走。
洛西凤随即从后面跟了上来,叶繁走到一半,却又猛然顿住,目光直直瞧着远处的山路上,闷不做声。
洛西凤随着叶繁的视线寻去,却在山路上看见一个清晰的白色身影。
此刻那个白色身影已然上到了山顶,朝着竹屋的方向悠然走来。洛西凤心中一沉,目光便再也不能移开。
依稀是那俊逸非常、优雅放纵的身影,手执一把折扇,脚步轻快而又恣意。
他的嘴角依稀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逐渐走来。
那竟是……公君羽。
洛西凤随即有些不知所措地倒吸了口冷气,站在一个不那么显眼的角落。
她急忙将头别了过去,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叶繁,低声道:“喂,咱们要不回去再练会儿?”
叶繁有些愕然,他顿了顿,淡淡道:“来了客人,这么做不好吧,何况这个人你应该十分熟悉才对。”
洛西凤有些慌张地吐了口气,顿在原地,脚下却是死也不愿意跨出一步,手中却还死死拽住叶繁的衣角,教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是你。”半年多不见,千宁差点都快认不出此人就是当年住她隔壁数月的那个男子。
“他是谁?竟会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原名?”站在千宁旁边的叶华不禁好奇。
叶锦冷面瞧了对方半晌,淡淡开口:“叶华,他才是师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徒弟,后拜入孟府府主门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医圣羽公子,公君羽。”
“什么?你是医圣公君羽?”叶华一听,顿时两眼一亮,面露惊色,“在下对公子早有耳闻,心生敬佩,今日得见,甚是欣喜。”
“阁下过奖。”公君羽微微拱手道。
“羽公子稍等片刻,师父在屋里歇息,我这就去向师父通报。”叶华拱手以示回礼,说罢转身便朝着玄忧的屋子去了。
“有劳了。”
此刻洛西凤却还拉着那叶繁做掩护,两人站在远处树旁不由拉扯起来。
与此同时,耳旁再度响起千宁的说话声:“今日真是巧,刚好西凤也在山上,你俩又可好好叙上一叙。”
言毕,洛西凤整个身子微微一怔,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顿在原地动也不动。
“按理说,这个时辰他们也该回来用午膳了。”说着,千宁不由不由将目光朝着两人练剑的方向瞧上一瞧。
“西凤?”公君羽惊讶的同时,目光不知不觉随着千宁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视线尽头,立着一黑一紫两个身影,身着紫衣之人缓缓从叶繁身后走了出来,眼眸低垂,依稀是那样清瘦的身影,依稀那样俊美凌厉的模样。
她缓缓抬眸,目光落在远处的白衣男子身上,淡漠的神情丝毫掩盖不了眸中的忐忑与纠结。
两人对视,淡然如斯,却又暗藏波涛。
她一步步跟随着身旁的叶繁朝着他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便颤抖几分,她的眸中便又添了几分犹豫。
当初她远远逃开,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便以这样的尴尬场景再次相见,也从没做过任何的准备。
如今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应接不暇。
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在她清俊的容颜上停留了片刻,轻声问道:“许久不见,当日放你走,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洛西凤微微一顿,眸中带着几分惊讶,瞧向他的同时,眼中却又染上几分愧色。
原来……那****是清醒的。
他也知道自己对他用毒,他是故意放她走的。
她苦笑起来,淡淡道:“别来无恙。”
“你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千宁忽然从一旁凑上前来,满脸探索地瞧了瞧两人。
两人却谁也没有开口,各自沉默起来。
如此安静了半晌,屋内远远传出一阵脚步声。
灰衣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立在门前,眼中满是欣喜:“君羽。”
公君羽一见屋中男子,面容上随即显出一抹恭敬之感,他微微躬下身子,恭声道:“多年不见,请受君羽一拜。”
玄忧缓缓从门口走出,脸上带着一抹少见的惊喜,他上前将公君羽扶起,缓声道:“多年不见,你果然与当年不一样了。”
“大家都进屋说话吧,西凤身子骨差,尽量少受些寒。”正说着,叶繁忽然从旁提醒了一句,玄忧方领着众人进了屋里。
几个人进了屋坐下后,叶繁便放下剑,特意走出来将门窗都关了个严实。
“叶繁,你想闷死我们吗,将门窗管这么严实?”叶锦有些不满地开口,凉凉地吐出一句。
叶繁却也不曾搭理,关好了门窗,便又将屋中炭火生了起来。
不一会儿,整个屋内的凉气便被驱了个干净。
说起来,公君羽虽一直以来管玄忧为师叔,实际上两人间的情谊堪比师徒。
如今相隔了二十几年不曾相见,再次见面,难免有着说不尽的话。
如此洛西凤便与其余几个师兄妹,在一种极其尴尬的心情中坐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也算是洛西凤用过的最难熬的一次午膳了。
良久,午膳总算用完,洛西凤正准备跟着叶繁出去练剑。
刚走出屋子,公君羽却从其身后跟了上来。
洛西凤顿住原地等着对方的走近,心中一阵忐忑。
“这半年多来,你发生了什么,你气血看上去不复当初?”他的一双透彻的双目紧紧落在她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洛西凤顿了片刻,凉凉回了一句:“没什么。”
言毕,她方转身迅速朝着远处走去。
一个下午,洛西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修炼进展缓慢,却是连上午的一半也未能赶上。
“说了多少次,剑走七分,步行三分,为何屡屡出错?”叶繁立在一旁,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洛西凤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淡淡道:“再来。”
“算了,你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再练下去也是徒劳。”叶繁抬眼看了看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山顶的夕阳看起来总比山下辉煌一些,灿烂一些,也夺目一些。
他顿了半晌,又开口道,“天色已晚,你早点下山吧,再晚山路不好走了。”
洛西凤淡淡垂眸,沉默了半晌,面露愧色:“让你忧心了。”
叶繁顿了顿,目光从天际收回,转身看向身后的她,责备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些许:“西凤,我不管你跟公君羽之间发生了,也不管你的心里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他停了片刻,脸上缓缓掠过一丝恳切:“但至少为了你自己,十宣决的剑式修习,你马虎不得。”
“嗯。我以后会注意。”她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住处,洛西凤进到玄忧的屋里拜别后,便匆匆下了山去。
山路尽管崎岖,山道却不算陡峭,洛西凤趁着远方最后的一缕光亮,总算速速下到了山底。
玄忧山与妖皇宫之间靠的不远,中间只间隔了一片茂盛的树林。
这片林子还算安逸,住的皆是些善良淳朴的小妖,还有一些未修成人形的散妖。
但今天这片林子看上去,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生。
一路上走下来,洛西凤总觉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时不时就会闪过一缕灵能,待到她转身,那股力量却又毫无踪迹。
如此这般持续了好一阵,洛西凤终于有些忍不住。
她转身警惕地看着身后,语气冰冷道:“什么人?出来!”
她立在原地等了半晌,此刻夜幕已降,视线也变得越发的模糊不清。
忽然,远处树影婆娑下,缓缓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衣袂随着夜风四处翩飞,自带了一股缥缈之感。
洛西凤沉默了片刻,直到那个身影走近她的身边,那股熟悉的药香淡淡飘进她的鼻翼间。
这味道……即便是洛西凤闭着眼睛,却也能猜到是谁。
“为什么要跟过来?”她淡淡开口。
“我为什么要跟上来,你不清楚么?”他走到她的身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笼罩,清淡的话语让她的心神微微颤动。
她有些不能忍受这样的压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然而还不待她有所动作,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便将她紧紧禁锢在手肘之间。
她不由倒吸了口气,一种莫名的紧张袭上心房。
宽大结实的臂膀将她死死搂在其中,却连夜的冰凉也被驱散了不少。
她竟不知不觉有些依赖地忘记挣扎,像是认命般地一动不动。
公君羽单手扼住她的手臂,顿了片刻,平静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过了半晌,他方低声开口:“不过三年……”
他语气满是深沉的痛与怜惜。
他像是陷入某种迷惘,手指无力地松开。
洛西凤轻轻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将自己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面容略显沉静,语气满是平静:“这是命,每个人都该欣然接受。”
“如何接受?怎么接受?”他苦笑起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嘲讽。
洛西凤淡淡轻吐了口气,道:“君羽,忘了那一晚吧,你我皆不是愿受束缚之人,天大地大,何故执着旧事?”
“你又怎知……我不愿受你束缚?”他自嘲地笑了笑,语气中满是无奈,“自始至终,不想受羁绊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半年前是这样,现在同样是这样。”
她顿了片刻,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坚定与执着:“大仇未报,有何面目谈情?我本就是个生活在阴暗处的人,我如今每存活的一天,都是为了复仇的使命。既然我终究不能给你什么,又何必相互折磨。”
“你要复仇,我帮你,你要死,我随你,难道这还不够么?”
她轻轻咬了咬唇,将面容隐进了黑暗之中,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攥紧,口中凉凉吐出几个字:“我不需要你。”
说罢,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朝着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