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沉,公君羽被救走了,方才下人来看阁向他禀报账房先生的事情,他便已然猜到八九不离十,只是公君羽了解太多关于孟府的秘密,现在被人所救定会反击报复,如今却也再不能通过孟初晓掣肘于他,只怕这一来又要为孟府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对方到底会是谁?竟会找到这里,乘着他出席城主台的战斗,并带走府内稍有战力的杀手,通过这段空隙,对方竟就这般轻松地将人无声无息地救走,让他连一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如此惊人的谋划和反应能力,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此人会是谁?谁敢光天化日下闯孟府?
送走了公君羽之后,洛西凤一颗心舒坦许多,便又从柜子里掏出了灵荷,仔细研究起来,这灵荷平日里十分不老实,一个不注意便会在屋子里到处乱窜,洛西凤之前一直心烦意乱,所以干脆将其锁进了柜子里。
这会儿闲下来总算可以好好探究探究了。
天色已晚,洛西凤将那灵荷捧在手中把玩了良久最终仍旧无所获,正在其感到烦躁无比之际,忽而门外传来一声奇怪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敲击门的声音。
沈无叶通常不会这么敲门,可不是沈无叶又会是谁?
洛西凤谨慎地瞄了瞄门外,随即将手中的灵荷锁进了柜子里,转身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空无一人,洛西凤扫了扫黑色的夜幕,顿时只觉得一阵诡异。
刚要转身关门,脚下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住,洛西凤低头一看,只见一条小青蛇正在她的鞋尖不断游动。
这不是小青么?那****从孟朗大堂密室离开后,便一直没有机会再回去寻它,想不到这个家伙这么聪明,竟然自己找了回来。
洛西凤笑容一展,正欲低身将那小青蛇捧至手心,忽而一颗石子“蹭”地一下飞过,猛然打在了青蛇那细小的蛇身,蛇身瞬间被一击两半。
洛西凤一惊,随即面露愤怒,目光冷冽地瞧向石子源头。
是沈无叶!
洛西凤正要发作,沈无叶忽而快步走过来,语气关切道:“怎么样?没伤到你吧。”
说罢,他目光微微闪烁,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树木丛生后的夜幕,若有所意地瞧着她,表面关切的眸子中闪现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洛西凤自然能看明白沈无叶隐含的用意,然而她却又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视若珍宝的毒兽小青就被他这样轻易的打死。
那可是他们的同类,是他们的战友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她疾步走上去,伸手猛地一推他的身子,这一推力道十足,他竟被她推踉跄了好几步。
“谁让你杀它的,它压根没有恶意。”洛西凤眸中竟难得含上了一丝泪花,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愤。
沈无叶一愣,镇定的脸容却也难得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看见她的泪,仅这一次,竟让他感到了千年不曾有过的痛与怜惜,那是可以清晰感觉到的属于他的痛,他竟为她的泪而感到痛?
他有些愕然地呆愣在原地,手轻轻抚住心口那一股新奇的痛感,任凭她如何发泄,终究是只字未语。
原来……真正的心痛是这样的。
直到感应到夜幕后的那个身影的离去,他方缓缓放下抚住心口的手,低低垂首,看向蹲在地上死死盯住青蛇尸身的洛西凤,随即手中灵力一出,青蛇尸身最终化为灰烬。
“你!”洛西凤抬起一双嗜血的眸子,咬牙切齿地看向沈无叶,眼中满是责怪。
他单手拎起洛西凤的臂膀,将其拖进了屋内,任凭洛西凤如何挣扎,他的手就仿佛是一双强有力的钳子死死禁锢着她。
“冷静些。”依稀是那冷淡的声音,冷淡中却少有的夹杂着一丝柔和、一丝歉意、一丝无可奈何,“我也不想。”
洛西凤微微一顿,冷冷瞧着他,一双眸子还微微红着,眼眶里的泪花似乎还在打着转,一丝委屈、愤懑、不安在她带着冷意的眸中逐渐展现,这些日子她确实过得太过压抑,对孟朗的提心吊胆,对公君羽的愧疚不已,乃至安插她四周不分昼夜的眼线,整个孟府带给她的威胁实在太大,她能撑到现在才发作已然算不错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宠溺与柔情:“抱歉,让你伤心了。”
她微微一怔,湿润的眼眸带着一丝惊讶与不解,整个人犹如魔怔一般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他。
那一字一句,那轻抚她眼角时的柔情,竟让她瞬间忘记了片刻之前小青之死给她带来的伤痛,让她不由晕眩不已,整个人陷入一阵无法自拔的凌乱。
这一切竟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他指尖的温度,他面容上的怜惜,他眼眸中恍惚不已的错乱与不安,他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然而,只是须臾,还不待她完全沉溺于他的温暖,他却又十分吝啬般地瞬间恢复成了之前的冷然,淡淡转身,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悠冷的声音缓缓从口中传出:“用小青的一条命,来换得你我暂时的安全,也算是值得的。”
洛西凤却还处于方才错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一听沈无叶这般说辞,便已然明白,一切都是她的错觉,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又怎会愧疚……怎懂怜惜,想到这里,她惘然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失落与黯淡。
他动了动略显干涩的喉咙,眼睑轻垂,一缕似幻似真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至少,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比雪影宗更重要。”
她微微一愣,脸上再次闪现出惊讶与茫然,心中五味成杂,却没勇气继续猜度他话中之意。
她顿住,呆了半晌,却不做应答,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静静地站了好一阵。
良久,沈无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看你今日并不在状态,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便不再做任何停留,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直到沈无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洛西凤这才如释负重般地轻轻吐了口气,整个人略显倦怠地坐回到桌旁,脑中再次浮现小青那调皮的样子,就在不久前那个小东西还在她脚边环绕,还在对她摇头摆尾。
然而现在……小青却化成一阵青烟,就此永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算一算……若不是这一次的意外,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家伙就要修成人形了呢。
是她害死了它,倘若她一直保持警惕,便不会在孟朗面前露出马脚,沈无叶便也就不会下这狠手。
她仰起头,斜着脑袋透过屋门,远远观望着院外的树影婆娑,一股莫名的寂寥感瞬间袭遍心房,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将自己从这种伤感中脱离出来,最终却又都化为清明的倦怠。
她起身缓缓走到屋门口,将门关上,又缓缓走回里屋,躺上床榻,目光呆滞地盯着上方,没有丝毫困倦。
而在其看不见的屋顶,一袭墨衣男子正襟危坐,目光直直注视着前方的虚空,暗淡的月光隐约照射在其俊朗的脸容,平淡无波的脸上隐隐显出一丝怅然。
一夜无眠,次日一大早,沈无叶便来到洛西凤的屋内,为其度灵气。
经过过去两天的休养,洛西凤总算可以正常走路,身上那股酸痛也在逐渐消失。
沈无叶度完灵气后,洛西凤起身施展了一番胫骨,似乎恢复的比想象中快了许多,如此一来,她那抑郁了一夜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两人都不是什么矫情之人,皆默契般地对昨晚之事避而不提。两人也都心中自知,有些事一旦挑明,都将不可避免地触及对方的逆鳞,与其如此,不如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方可安然共事。
“你昨日送公君羽出府,可曾问出灵荷的使用之法?”洛西凤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十分享受地左蹦右跳起来。
“你还想着这事,我还当你一心想着公君羽的安危,早将这事丢到了脑后。”沈无叶从榻上走下来,掸了掸略微褶皱的衣袖,不温不火道。
洛西凤一听,忙顿下手中动作,瞳孔微转了两下,余光似有似无地扫视着一旁,随即一抹嬉笑袭上嘴角,伸出一根食指转着圈对向沈无叶:“你可不是吃醋了?”
沈无叶微微一眯眼睛,不以为意,悠哉地扫了一眼一旁的她,伸手打开了眼前的那只手,淡淡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洛西凤一听,方识相地不再打趣,随即释然一笑:“看来公君羽已经将灵荷的使用方法告知了你,说说吧,别再卖关子了。”
沈无叶随即有些无语地吐了口气:“我就好奇,你将那灵荷攥在手里探究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将它放进储物器里吗?”
洛西凤一愣,好似被人揭开短处后的窘迫,吞吞吐吐道:“没……没。那么宝贝的东西,我哪舍得扔储物器里瞎糟蹋。”自然……是日夜放在手里观望的好。这后半句,洛西凤实在觉得太丢人,因此并不打算说出口。
沈无叶顿时如看白痴般地观了她半晌,随即无奈地扶额。
听沈无叶这般说着,洛西凤急忙走到衣柜处,解了锁,将灵荷从里面拿了出来。
沈无叶怎么也没想到洛西凤居然将灵荷锁在了衣柜,面露疑惑的同时不由失声笑了出来,这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洛西凤一听沈无叶的取笑,顿时不乐意了,不由斜眼不悦地瞥了对方一眼。
“试试看……收进储物器里。”沈无叶敛起笑容,目光直直落在洛西凤手中的
灵荷,果然是个好东西,连带着整个屋子里灵气旺盛,洛西凤伤势恢复得这么快,一定程度上也是跟它有关的。
洛西凤随即念动打开储物器的口诀,手中灵荷化作一道粉色光影窜进了储物器内。
与此同时,洛西凤顿时感到一阵强大的灵能将自己笼罩,一阵清凉之感传遍全身,万物草木皆在眼前拂过,一种心旷神怡的通透感从头顶传到脚底。
“怎么样?感觉如何?”仿佛能感觉到洛西凤状态的转变,沈无叶不禁开口询问。
半晌,洛西凤缓缓睁开眼,淡淡看向沈无叶,道:“我感觉到了朽鬼,他就附身在我的体内”
沈无叶微微一顿,随即问道:“那你应该能看见他的前世才对。”
洛西凤静静看着沈无叶,沉静的面容闪过一丝透彻与睿智之感,甚至给沈无叶一阵感觉,眼前这个跟他说话的人并不是洛西凤,而是那朽鬼本人。